林念抬头看向明希说道:“调查各地军器局的工匠及军器的产出,殿下若将此事交给臣,臣自是能做到。”
“但容臣多问一句,殿下为何要做这事?可是发现了什么问题?还是为了那群工匠?”
“不全是为了他们。”明希淡淡地说道,“此番南下,看过闽南和直浙的军器局,我发现无论是制作军器的工艺还是产出皆与京城相差甚远,但两者之间有差距,这很正常。”
“但产出低不说,各类军器的质量参差不齐,有的更是粗制滥造,稍有不慎就会造人死亡,在有张宪和陈宁的管辖下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其他地方。”
林念:“殿下是想废除军匠,改为雇佣?”
明希点头:“匠籍本是一工匠有某种手艺才充为匠籍,世代皆为匠籍,这本是为了保证工匠的人数,但老子有手艺,儿子未必也有,更何况历年久远,时过境迁,匠户或死或迁,早已异于先辈,勉强其应值,其手艺难以保证。”
“还不若像李家那般向民间雇佣工匠为佳。”
明希轻敲桌面,认真说道:“但想废除皆非易事,我得把这毒疮摆在他们面前才好接下来行事。”
他们自然指的是朝廷官员,工匠的遭遇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至今都未有人出手,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吗?
不,是因为知道的人不在意。
毕竟谁会在意几只蝼蚁的死活?
在她看来永远不要奢望上层阶级的怜悯,更快、更高效的解决办法就是明确的告诉他们这件事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甚至是关乎他们的生死。
林念了然,最后他说道:“若只单这个恐还不够,臣认为殿下还可以从户部入手。”比如南京织染局假造食粮工匠一事,定不只南京织染局一局如此行事。
明希笑了,他的想法倒是和她不谋而合。
明希:“我已写信给二皇兄。”
林念笑道:“是臣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了。”
“不,我很高兴你能提出来了。”明希摇头,“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林念站起身,对着明希行礼:“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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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书房。
书房未着灯火,但透过朦胧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倚在椅子上漆黑的一团。
岑启河在明希和林念离开后就未踏出书房半步,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良久过后,他动了动僵硬的手臂,将手伸向书桌底层的抽屉。
封尘已久的木抽屉发出咔嚓声,在这片沉寂的书房格外清晰。
抽屉里只有一个彩贝嵌花梨木盒子。
岑启河小心的将木盒子放在桌子上,拿出绢布,细细拭去盒上的灰尘,这才解开盒上的金属扣子。
入目的是一块红绸布,岑启河将红绸布展开,露出放置在盒子中心的布团。
岑启河拿起那布团,小心展开,里面是一枚玉佩,玉佩的成色算不上上佳,料子也只是普通的青白玉,上面刻的既不是常见的飞禽走兽,也不是牡丹翠竹,而是一只鸣钟。
他的拇指摩擦这玉佩,目光细细描绘鸣钟的纹路,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
他曾对林念说他与林逸大人渊源,林念也一直以为他和林大人无甚交集,其实他有一事从未跟林念提起过。
就是这枚玉佩的由来,其实这是林逸大人的玉佩。
至于这玉佩为何会在他的手上,这不过是一个小儿的年少轻狂。
当年他胆大妄为地拦住林大人的马车,对着他大放其词,但林大人并未怪罪他,大笑过后摘下腰间悬挂的玉佩蹭予他。
岑启河苦笑,年少无知,只看到他的大义凛然,却不知他所面临的危险,更不知他那一旦走错一步就会坠落深渊的处境。
待他走过林大人曾经走过的路才明白他的英勇无畏,也明白了他与林大人的差距,更明白了自己的无能。
当年他初出任苏州知府的豪情壮志,仿佛成了一场笑话。
他本以为他终于向明月靠近了一步,但却是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