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被寄生体从车厢扔出去，趴在列车车顶时，曾看到过这串数字。

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屠于曼突然泛起一身鸡皮疙瘩，一种命运驶入既定轨道的恐怖预感扑面而来。她艰涩出声，问沈元毓：“这串密码，有什么含义吗？”

沈元毓的手指停顿在【确认】键前，微微一顿，说：“也许吧，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别人开过这扇门，记住了密码。当然，这还要求我的基因信息没问题，通过了门的检验，否则飞行器会启动生物消杀程序。”

沈元毓突然停下动作，转头看向屠于曼：“你知道这串数字？”

没什么好隐瞒的，屠于曼：“我在我的第一个副本看到过这串数字，被喷漆在一截列车车厢的外壁上。列车的名字是自由号列车。”

当时她以为这是那列列车的编号，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通往珧嶙的列车？”沈元毓喃喃道，那不奇怪了。她似乎意有所指：“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

“你没有权限进入中心舱室，在门外等我。”进门前，沈元毓还是补充了一句：“屠于曼，透过我的眼睛，你可以知道很多。”

中心舱室的门缓缓打开，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屠于曼的眼睛迅速扫过门缝，捕捉着里面的场景。

光是从开门时的空间波动来看，屠于曼就可以判断出里面的空间至少是108舱室的五倍大。

门缝开合，中心舱外的走廊亮如白昼，里面却和108舱室一样昏暗无比。

沈元毓一人入内，进去后把门关上。

屠于曼捕捉到了一瞬间的画面：黑色的机械地板，黑色的树根状物体铺成一片蔓延在地面，随着舱室的门被重重合上，屠于曼的视线被阻挡在外。

她不确定地判断自己看到的东西。

里面有人吗？

沈元毓进门前特意叮嘱屠于曼注意观察，说明她进去之后数据眼的共通功能不会被屏蔽。

然而，沈元毓真的进去之后，屠于曼才发现她居然全程低着头，直直朝中心舱室的中央走去。

进入中心舱室之后，沈元毓主动关上自己的第二视野权限，屠于曼可以看到她看到的东西，但是沈元毓看不到屠于曼的遭遇。

黑暗中，一种诡异的绿色荧光逐渐亮起，仿佛是从舱壁的缝隙中渗出来的。

沈元毓神情漠然地看向铺满地面的机械树根，她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内回荡：“妈妈。”

“你，来了。比我演算的时间早，一点。”苍凉粗粝的女声混着电音从沈元毓的头顶传来，活像是砂纸在地上打磨。

话音一出，似乎是说话人自己也有些意外：“好久没见人了，见谅。”

沈元毓低着头，目光越过在地上蔓延的机械管和机械线路落在面前人的腿上。

沈虹生前穿的是一双运动鞋，当时为了孕育生命，穿得很宽松。

天赋爆破的时候机械化能量在整个飞行器暴走，同化其他物质的时候，也没放过自己身上的血肉和人造物——沈虹身上的白大褂和衣鞋全部沦为机械造物。

因此她看上去像是一个不伦不类的钢铁侠。

沈元毓：“你说过，只要我找到这里，你就愿意和我共享数据。”

“当然，我的孩子。”沈虹的声音从实验凳上传来，她的身体已经被机械化，只有眼睛透过无框玻璃镜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我说过，只要你安全找到这里，安全离开，不把这里暴露，我就会和你共享数据。”沈虹说话的语调听起来有些无奈：“可是，宝贝女儿，你猜猜谁找过来了。”

沈元毓判断出来沈虹说的不是屠于曼，她猛地抬头：“方舟找到这里了？！”

沈元毓透过沈虹脸上的无框玻璃镜片看向她的眼睛，那是她身上唯一没有被机械化的东西，是一件道具。

功能很普通的S级护眼道具。

“嗯。”沈虹的答复里泄出一丝电音，结合她的机械身体，一下子产生十分诡异的非人感，但是她的语气又十分威严柔和。

沈元毓的玩家天赋一直是个香饽饽，被各种玩家羡慕、觊觎。实际上，她的玩家天赋脱胎于沈虹——沈虹才是数据世界的王者。

随着沈虹的意念控制，一块蓝色的光线在黑暗中展开，上面描绘出溶洞方圆十里的立体投影——一共28人的两只精锐队伍正往这儿赶，已经到了两人进来的洞窟里。

这些是方舟的人，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石壁的异常。

只要把完整的一米厚石壁推开，就能发现一条被碎石堆满的隧道。

眨眼间，画面里出现另一批红色的投影小人。

沈元毓的眉头紧皱，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你派了灯塔的人过来？”

“以防万一罢了。他们离这里还很远。”沈虹深知自己的女儿聪明睿智，也深知她的身体有先天缺陷，一个人安全保密地走出这里，简直是天方夜谭。

沈虹半眯着眼睛，颤抖的睫毛在黑暗落下几粒硅晶，顺着机械硬化后的白大褂滑落在地上：“那些人还不知道这里的秘密，所以，在你的父亲发现这里之前，把他们解决掉。”

“元毓。”沈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带着一丝威严和柔和：“你带来的小朋友很警觉，她发现我了。”

沈虹把投影扩展了一部分，范围拓展到飞行器内，锁定在屠于曼身上——一个黄色小人正在飞行器内往出口飞速移动。

她的身影时闪时现，每一次出现都是一次距离跃迁，速度快得惊人，很快就来到了飞行器的出口。

蓝色的两队小人在溶洞的石壁上敲敲打打，已经碰到了两人开口下来的地方。换做普通人绝对发现不了那里的异常，但是两只队伍里绝对有玩家。

屠于曼无法保证那条通道不被发现。

黄色小人像是感知到了危险，从飞行器出口露面的瞬间，一举瞬移到了地下湖顶部的平台上。

她双手举起内合，代表石质层的紫色碎石隧道悄无声息被紧密的天然地质层覆盖。

空间压缩和空间克隆的天赋叠加，地下湖上方的石质层兀地加厚很多。

沈元毓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她知道屠于曼的实力很强，可是当下看到的视觉冲击依然让她忌惮。

“空间领主，屠邈的孩子。”沈虹的口中却无端冒出一个人名来：“居然把她带来了。”

突然，沈虹的语音包突然出现明显的波动，像是人类说话的时候猛烈颤抖一下，电音一下子盖过人声，显示她的情绪波动：“沈元琅？！”

黑色的硅晶掉了一地。

沈元毓微愣，沈元琅？这是？

来自沈虹的情绪波动很快消失不见。

大概是突然的发现确实影响了某些东西，她的机械音完全被人声取代，不再像之前那样粗粝。

这时候沈元毓才听得出来对方和自己相像的部分。

沈虹的声音冷冽又振奋，不复之前没有感情的机械音模样，地面的机械树根微微颤动。

“你找到了屠邈的孩子，还有沈元琅，计划的进度比我想象得还要快。”她听上去很了解屠于曼似的：“以她的能力，解决两支不成器的队伍轻轻松松，我可以和你共享数据，但是，你想好了，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就注定被它奴役。”

沈元毓目光定定盯着自己生物学上的母亲：“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沈虹深深叹了一口气，机械皮肤好像在跟着一起颤动：“很遗憾，没有。”

玩家的天赋并非完全根据基因遗传，但不得不承认，基因在这方面占了很大一部分。

人工选择则可以弥补一部分基因上隐性基因的缺陷。

作为沈虹与和卓的孩子，沈元毓在胚胎时期就注定会拥有恐怖的数据天赋。

按照沈虹的设想，沈元毓会继承她的数字全知、和卓的数据盗取，还有苏月寻的生命供给。

可惜竭尽实验室财力物力创造的生命不是因为爱。

她的女儿作为工具诞生，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机械脐带漫无目的肆意游走，这是焦虑的表现。

沈虹无法动弹，静静地坐在机械管缠绕的实验凳上，毫无生气，像是一座没有生命力的机械塑像。

沈元毓顺着她的指引，把机械脐带顺着沈虹的脖颈插进她颈后的机械接口。

蓝色的数据流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沈元毓的视野。无数个人名、事件、秘密，如同暴雨般涌入她的大脑，她的瞳孔急剧扩大又迅速收缩，刚刚还满是好奇的双眼，此刻已满是震惊与愤怒。

数据的传送完成，像是沈虹的血灌进沈元毓的身体。

沈虹的血液在沈元毓的血管里沸腾。

数据天赋者的关系传承也许更看重数据。

信息共享之后，沈虹的一切涌进了沈元毓的身体，她能感受到沈虹的冷冽、严肃，甚至是一种近乎无情的冷静。这种气质迅速融入她的身体，让她变得冷峻而严肃。

半响，沈元毓起身，抬头发现自己还是仰望着母亲。

湖蓝色的光圈把黑色的左眼点亮，沈元毓身上属于屠于曼的痕迹完全消失：“你们真是、傲慢无比......”

沈虹不奇怪沈元毓的评价，电子音从她的呼吸声里穿流而过，冷冽而镇静：“去吧。”

沈虹与沈元毓截然不同，她高大、严肃、冷冽，镇静得如同一座冰山。这个战士被机械管缠身，困在这里的时间已经数不清。

蓝色的幽光在她身上流转，其实是一串串调动的代码，因为太过微小，只能被人看到光线。

出门前，沈元毓最后一次回头。

她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再看到自己母亲的背影，沈虹穿着一件白色的实验服，上面布满了各种电线和监测设备，这些机械化之后的设备紧紧地贴在沈虹的身体上，已经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沈元毓发现沈虹身上的机械管已然成了负累。

“去吧。”沈虹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