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庭酒在，凌初一就没那么敢不管不顾地闹，见好就收，坐上车的时候连眼眶都已经不红了，忘性大得很，听他哥讲了一会儿道理后就困得不行了。

郑庭酒让他不要总是哭，要好好说话，好好解决问题。

郑庭酒总是说。

凌初一当然听进去了，郑庭酒说的话他都会听，只是有些事情听明白了不代表做得出来。尤其是眼泪解决问题实在是太方便了，用他哥的方法解决问题才是要命。

人精凌初一一肚子坏水，往郑庭酒怀里一倒，埋头就睡。

郑庭酒也就不说话了。

范霖从后视镜里看他们，小声问：“睡着啦？”

郑庭酒挪了挪凌初一的脑袋，把他的脸露出来，然后平静地一点头，“嗯”了一声。

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车流，来往的行人，人行道两侧每一棵树的根部都被涂了一层白，路灯的光照上去看起来有点亮，有点特别。

马上就要十一月了。

要期中考了。

烦。

把车窗最后的缝隙也关上，郑庭酒收回视线，抓了一小捋凌初一的头发轻轻捻着。

没睡着，不想听他说了而已。

不过再过几分钟应该就会睡着了。

凌初一烦是真的烦，但是听话也是真的听话。

家里毕竟没有人会在某种程度上严格要求他们去做什么，如果凌初一一定要犯浑不去学校，那也没有人会逼他这么做。

但是郑庭酒说了，凌初一就还是去了，虽然总共也没待上几天。

如果他刚才坚持要凌初一留在那里，那凌初一肯定只会抹抹眼泪灰溜溜地跟着他。

不过凌初一哭起来后沈昭眼里的惊悚实在太明显了，郑庭酒想装作没看见都难。

算了。

那就回家吧。

又过了几分钟，估摸着凌初一应该差不多睡着了，郑庭酒就坏心眼地戳他的脸，把他重新叫醒了。

凌初一困得五官都皱在一起，哼哼唧唧问他怎么了。

“不给睡，我还没说完。”郑庭酒把他从自己身上拎起来，“你把我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

“哈？”

凌初一的头一点一点的，郑庭酒按在他脑门上不给他再睡，迎面而来的一束车灯晃亮男孩眼中顽劣的笑意。

“……你说，要坚强点。”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

“然后？”

“不要哭。”

“还有呢？”

“……对小绾阿姨要，礼貌。”

“嗯，继续。”

凌初一彻底清醒了。

他抓下郑庭酒的手，嫌弃地坐远了：“哥你好烦。”

范霖和郑庭酒同时笑了。

到家的时候凌初一还是睡着了，范霖抱着他上楼，郑庭酒跟在后面，困得一直打哈欠。

郑庭酒看着朱阿姨迎上来伸手要接，范霖摇了摇头，眼神示意朱昼帮忙开门。

大约半年多以前凌初一从那间全是医疗仪器的房间搬出来，开始和他一起睡，心安理得地把他的房间当成了自己的房间，这会儿要开门自然是开他的房间门，朱昼于是看过来，眼神征询他的意见。

郑庭酒又打了一个哈欠，点了头。

还好凌初一睡死了。

郑庭酒心想。

凌初一黏人，爱撒娇，喜欢耍赖，更小一点的时候见谁都伸着手要抱，就好像脚沾不了地似的，家里上上下下谁都被他折腾过。

他长得慢，抱起来也轻，这么抱啊抱的郑庭酒也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跟抱小狗似的。

但是随着凌初一慢慢长大，心眼也变多了，明白了这个家里每个人的身份，知道谁是不一样的，知道谁的话必须听，知道谁对他最好。

——所以就越来越赖皮，非得要郑庭酒抱。

这小崽子对自己慢慢增长的体重没有一点自觉，郑庭酒慢慢地也觉得吃力，很长一段时间内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自己走”。

不过这一刻看着范霖没什么难度地弯腰把凌初一在床上放好，郑庭酒忍不住反省他是不是需要锻炼锻炼臂力什么的。

范霖拉好被子后转过身用气声和他说：“那我下班啦，庭酒。”

郑庭酒点头说“明天见”。

等范霖走了，郑庭酒才轻手轻脚走过去把凌初一的外套脱了，又去拧了块热毛巾把这人哭得脏兮兮的脸擦了擦，随后把毛巾放凌初一眼睛上敷了几分钟。

凌初一迷迷糊糊有点醒了，半梦半醒地喊他。

“在这呢。”郑庭酒刷着牙应了一声，“睡你的。”

十一月的时候凌初一过了六岁生日，那天之后给他增加了上午的课程，由原来的每天下午上三个小时改为每天上午三个小时，下午三个小时，还加了作业——

所以郑庭酒每天下午放学回家都能看见凌初一在写那遭瘟的作业，肉眼可见的不乐意，但碍于先生在旁边守着，愣是没敢提意见。

先生对于凌初一“上学”这事有着浓厚的兴趣，一方面是觉得凌初一闲着太吵，一方面则是有心培养凌初一。

郑庭酒毕竟要上课要练琴，礼仪防身什么有的没的都要学，太忙，也就没太在意凌初一具体上课的进度，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小孩的语文课被老先生一再压缩，从课本到授课再到凌初一写作业，在先生要求下做题都一律用的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