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若盈早就注意到,在整起事件中,有一根微妙的线,将所有故事都串联在一起。
只是之前的她搞不明白,这根线究竟来自何处。直到刚刚,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妖怪为何没盯上寇言湘和祝星游,又为何找上了崔若盈和殷逐白?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那只妖怪熟悉了寇言湘两人的气息,所以避开了两人吗?
不。
一定不是这样的。
那只妖怪之所以把崔若盈和殷逐白定为目标,是因为他们那天晚上,曾在姻缘树下许过愿。
写着他们名字的红布条,正系在那棵被烧得焦黑的树上,随风飞舞。
不只是他们两个。
曾经金鸣寺香火旺盛,吴云淑、李惠夏,还有许多安平城的百姓,都曾经在那树下许过愿。
而吴云淑那日随信送来的佛珠,是否也暗示了凶手的真正身份?
无光的雨滴穿过黑暗,落在崔若盈的嫁衣上,层层叠叠的华美嫁衣被雨打湿,沉甸甸地坠在身上。
崔若盈朝着金鸣寺跑去,身形化作黑暗中一道猩红的影子。
离得很近了!
金鸣寺的影子在雨中若隐若现。没有灯光,没有人声,一切都暗沉无光。
进入寺中,迎面看见那棵姻缘树。树上布条随风摇动,那是一种与崔若盈嫁衣相得益彰的红。
树下站着一道人影。
崔若盈机警地停下脚步。殷逐白站在她的身边,他没有看那道人影,仿佛树下站着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死物。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暴雨凝成水流,顺着额头滑落。崔若盈抹了把脸上的水,望着那道熟悉的人影。
在她身侧,寇言湘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惊讶和怒火:“了缘师父,怎么是你?!”
树下的僧人转过身,露出一张年轻清秀的脸。他双手合十,镇定自若地寒暄道:“好久不见,几位施主。”
寇言湘盯着他:“你是这棵姻缘树所化的树妖?安平城的人都是你杀的?”
了缘嘴角浮现出神秘的笑容:“寇施主不是都知道了吗,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我不知道!”寇言湘紧皱眉头,“你这个假和尚藏在金鸣寺,就是为了杀人?为什么?”
了缘神色自若:“寇施主这就说错了。我从开智起就一直待在金鸣寺潜心修佛,至今已有五百载,怎么会是假和尚呢?”
“那你……”
寇言湘正欲向下质问,忽地想到了什么。正巧崔若盈也想到这点,两人异口同声道:“金鸣寺的火灾!”
了缘宽和一笑,抬眼望向姻缘树的枝桠。
“我已尽全力助人实现心愿,却仍遭人怨怼,甚至连累金鸣寺毁灭于火海。世间姻缘本无十全十美,既然许愿人如此苛求,那不完美的姻缘,不要也罢。只是我没想到,竟然有人能识破我的伪装。”
他意味深长地瞄了崔若盈一眼,随即合上眼,低声念了声佛号。
“罢了。既然如此,我们今日就做个了断吧。”
轰!
电光劈开夜空,雷鸣声轰然响起,金鸣寺随着雷声颤抖起来。地面龟裂,被烧焦的断壁残垣紧跟着倒塌,仿佛有什么藏在地下的东西已经苏醒,正要破土而出。
“小心!”寇言湘扬声道。混乱之中,根根树藤从地底下刺出,宛若恶魔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朝四人抓来。
树藤带起的破空声断断续续响起,崔若盈躲开一根树藤,朝着后方退去。
妖气升腾而起。五百年的妖怪已经不弱,了缘又在金鸣寺中接受佛法熏陶,妖气中还混杂着其他妖怪没有的刚正之气,十分难对付。
躲闪之时,又有攻击袭来。崔若盈眸光闪动,正欲闪避,一道剑光却混杂在暴雨之中,瞬间将树藤砍成十几段。
树藤断口处的汁水是鲜红的。如血一般,飞溅到崔若盈的脸上。
是殷逐白。他持着逝飞雪,猩红的衣裳在狂风暴雨中猎猎作响。
真奇怪。明明殷逐白才是最想杀她的人,但每次她遇到危险,他都会坚定地挡在她面前。
树妖似乎没想到殷逐白这么凶猛,先是怔了一瞬,紧接着,锋利的木刺便刺穿地面,朝着他的脚下刺去。
殷逐白神色未变,一把抱起身边的崔若盈,猛然朝着身后激退。
尖锐木刺一路追击,地面寸寸崩裂,青砖碎瓦四处迸射,空中交错相连的木藤,竟成了最后的立足之地。
崔若盈被他抱在怀中,任由狂风在耳边呼呼刮过。暴雨未停,电光时而划破长夜,恍然之间,她听到殷逐白轻蔑的冷哼。
的确。
在除妖师看来很棘手的五百年树妖,对殷逐白来说,只不过是个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
青红色的树状闪电亮起,殷逐白又动了。
他单手抱着崔若盈,像是抱着羽毛一般,轻盈地在树藤上跳跃,剑光勾着雨水,朝着金鸣寺最中央那棵姻缘树飞去。
刹那之间,剑光犹如雷电般落下,粗壮的树木顷刻间被切成均匀的几段,带着那一树姻缘结,轰然落在地上,化为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