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既异道:“殿下方向感极好,又看过舆图,不会迷路。许是抓了活口,在问话,耽误了时间。”
顾北庭点头道:“按殿下的性子,定然是想留活口的。殿下身上还有飞火,想来应当无事。”
巫憬憬当真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她分魂在云宁殊的时候。那时候暮钦晋和云既异等人已经偷偷开始在南燕做生意,因此常常潜回南燕,有一次便在路上遇到了伏击。云既异等人垫后,暮钦晋抱着她骑马跑在最前,刺客越来越多,到了后来,马也没了,暮钦晋拼尽全力护着她,他浑身浴血,满是伤口,而她只是小腿中了一箭。
等到暮钦晋杀了最后一个敌人后,他的脸已经惨白,仿佛血都要流尽了。她上前扶住他,跟他说,她可以背他。那时候的他笑了笑,摸摸她的头:“我可不愿让姑娘背。”最后还是她拗不过他,让浑身是血的他背着只中了一箭的她去和云既异汇合。
等到云既异等人找到他们时,饶是云既异是她的亲哥,还是忍不住轻轻斥责了她:“宁殊,你被殿下惯得也太娇气了些。”
等她醒来时,暮钦晋还背着她走在北御山上,似乎天上的太阳都走得比他快一些。
巫憬憬迷惑道:“还没到?”
暮钦晋道:“太久没到北御山了,或许迷路了。”
他嘴里说着迷路,可是当巫憬憬醒来后,他便很快背着她回到了之前那片白玉兰林,方向感极好,一步路都没走错。
此刻,白玉兰树下又站立着一道黑色的身影,明明是一身黑衣,却自带清华,连轩昂千年的白玉兰在他面前都显得卑微臣服。
巫憬憬从暮钦晋身上跳了下来,朝着那道身影飞奔,没注意到脚下有道坎,摔了一跤。
黑衣男人转过身,轻声道:“小心。”
他说话时暮钦晋愣了愣,只觉得那声音分外耳熟。他看向那个黑衣男人,对方身量比他还高,仙姿玉貌,连沐清臣都比下去了,若说沐清臣是人间第一美男子,眼前这男子的容貌就不该出现在人间。
暮钦晋听到巫憬憬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杜辞。
暮钦晋心道:原来他就是仙师杜辞。
暮钦晋心道:原来巫憬憬没有那般喜爱他,至少在见到杜辞时,她毫不迟疑地抛下了他,向着杜辞狂奔而去。
巫憬憬走到杜辞面前,在离他三尺处停下,不敢再靠前,仰望着他如最虔诚的信徒来朝拜她最崇敬的神灵。
杜辞道:“你受伤了。”说完,他正欲弯腰。
“不要。”巫憬憬后退一步,不肯让杜辞在她面前蹲下。
暮钦晋心道:我腿上受着伤,要赖我背,眼前这杜辞不过弯个腰,就舍不得了。
杜辞倒是知晓她的心思,手指动了动,自古而来都是挺拔昂扬的玉兰花垂下一根粗壮的枝丫,在巫憬憬面前弯成一道秋千般的弧度,杜辞长袖卷了卷,将巫憬憬卷到“秋千”上。秋千的高度刚刚好,可以让杜辞站着打量巫憬憬的脚踝。
“崴了。”杜辞淡淡道,伸手托住巫憬憬的脚,双手轻轻动了动,“好了。”
巫憬憬的目光紧紧打量着杜辞,仿佛他下一秒就会不见一样。
暮钦晋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他有一种预感,那个方才还说要陪他走到海角天涯的姑娘,此刻开始或许连看都不会再看他一眼。这种预感让他心里有些难受,又有些解脱,甚至还有些癫狂,他心里知道此刻离开最为体面,却不肯离开。
巫憬憬果真一眼都没看暮钦晋,只是看着杜辞:“杜辞,我们二百二十七天没见了。”
杜辞道:“憬憬,你以凡身承载超凡灵力,本已不堪载负,不该滥用术法。我此番回来,是为了封印你的法术。”
对于杜辞的要求,巫憬憬无一不应,即便是封印她的灵力,她也不曾迟疑:“好,可是杜辞,我还想用两次,最后两次。”
杜辞没有说话,手指微动,玉兰枝丫将巫憬憬轻轻放下,重新昂扬着向天穹生长。
巫憬憬道:“杜辞,我可以跟你回去吗?”
杜辞手指点了一朵白玉兰花骨朵,那朵白玉兰轻轻落下,越来越大,待它长得比杜辞还高时,花骨朵倏然绽放,将巫憬憬和杜辞都包裹在其中,转瞬消失。
这一切从头至尾,巫憬憬的眼睛都没离开杜辞。
这一切从头至尾,暮钦晋都在看着巫憬憬。
待到巫憬憬与杜辞从眼前消失,暮钦晋心道:这样很好。这一次,终于不是他先转身。
暮钦晋看向白玉兰,终于懂了为什么巫憬憬会哭着说“不准在白玉兰树下!”
暮钦晋心道:原来她跟他一样,心里都藏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