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钦晋皱眉道：“他竟敢丢下你。”早知道这货这么混球，他就不批他的请款单了。

巫憬憬摇摇头，没吭声。

暮钦晋叹了口气，走过去牵巫憬憬的马：“这儿不是一个女孩儿独自来的地方，我送你下山。”

巫憬憬望了望玉兰花，有些留恋，但还是很乖地“唔”了一声，将缰绳交给暮钦晋。

暮钦晋牵着马依然从西路下山。他不说话，巫憬憬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白日的北御山，阳光明媚，鸟鸣虫唱，倒也不会有寂寞之感。

如此走了一小段路，暮钦晋忽道：“我的脸都好了，你的脸为何不见起色。”

巫憬憬摸了摸自己的脸：“丑？”

暮钦晋笑了笑，“嗯”了一声。

巫憬憬有点生气，去抢暮钦晋的缰绳，不给他牵了。

“坐好。”暮钦晋轻斥道，“新伤压着旧伤，东宫的刺香这么好钻么，一次不够，还要再钻一次？”

巫憬憬闷闷道：“怕你见到我生气，耍刀，只想躲起来，没注意。”

她的话让暮钦晋愣了一愣，怔怔看着手里的缰绳，心里质问自己：即便担心她孤身上山，传飞火让顾北庭上山护送就行，为何要亲自护送她下去？暮钦晋啊暮钦晋，你为何要多此一举。

暮钦晋握了握拳，声音转冷道：“我探得徐家小姐将于今日上山，特在那处玉兰林相候，如今她或许就要到了。你在此等候，我令人上来接你。”他环顾四周，找了一处风光怡人的平坦所在，牵着巫憬憬的马欲往那处走。

巫憬憬冷下脸，冷冷道：“自己走。”

暮钦晋道：“我知你素来在山中行走，但今日不同，你现在就下山。”顾北庭的担忧或许没错，今日未必太平。

巫憬憬抢过缰绳，纵马往回路奔去。

等暮钦晋追上她时，她正在解暮钦晋系在白玉兰树上的马。巫憬憬牵着暮钦晋的马走向他，将缰绳塞进暮钦晋手里，冷冷道：“你见哪个姑娘都行，但不准在白玉兰树下！”

明明该松一口气，可当暮钦晋亲耳听到巫憬憬说“你见哪个姑娘都行”时，暮钦晋却觉得气堵的不行，他下意识回嘴道：“这片玉兰林是我先到的，该避嫌的是你。”

他原以为他这么说，巫憬憬会跟他耍赖，例如冲入他怀里，说他不走她就亲他，亲给徐婼瑶看，又或者扑到他背上，像个猴子般不下去。

可四周是静悄悄的，他抬眼看巫憬憬时，只见她静静地落着泪。

暮钦晋忽然想起巫憬憬从未在他面前哭过，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他抛弃她时她没有哭，他以死相逼时她没有哭，反而是今日哭了，他有些忐忑，也有些迷惑，轻声问道：“你哭什么？”

巫憬憬哽咽道：“不准在白玉兰树下！”

仅此而已吗？

暮钦晋忙道：“好，不在白玉兰树下，你别哭了。”

巫憬憬收起眼泪，转身不看他。

暮钦晋叹了口气道：“我走了。”他想了想又道，“巫小姐，北御山今日并不安宁，你尽快下山吧。”

巫憬憬背着身不理他。

暮钦晋又道：“东宫的刺香与外面并无不同，你别再钻了。”也别再来东宫。

巫憬憬依旧沉默着。

暮钦晋沉默了很久，艰涩道：“巫小姐，孤很是属意徐小姐做太子妃，还望巫小姐高抬贵手，莫要打搅。”

暮钦晋知道自己这话是往巫憬憬心里下刀，可既然巫相属意沐清臣，他亦决定聘徐婼瑶，便该早日清断。这刀巫憬憬是不会下的，只能他来。

他以为巫憬憬会依旧无声，偏偏巫憬憬这次却回应了，她的声音淡淡的，就像落在地上的白玉兰一样，透着一种枯败的清冷与矜傲：“好。”

她明明很配合地说了“好”，暮钦晋却觉得心里更加难受。他心里想着，云既异说的并不对，这一片白玉兰哪里好看了，那般冰冷的白花与那般漆黑的树干，不正是漆黑的棺材和雪白的绫缎么？

而此刻的他，只觉得浑身冰冷，四肢比那躺在棺木里的尸首更为僵硬。他缓缓伸手，按了按心口——心还在跳——心还在跳所以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就必须做他该做的事，暮钦晋用力摁了摁心脏所在处，转身离开。

天空中落下一朵白玉兰，巫憬憬虔诚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接住它，在心里默默问——杜辞，如果说神仙不能爱，喜欢一个凡人为何也这么难。

她发了很久的呆，终于决定下山——虽然她一点都不愿意暮钦晋跟徐婼瑶共游，但她既然答应了暮钦晋，再心痛她都会做到。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马，只见马鞍上静静躺了一把锋利的宝剑和一只匕首，巫憬憬怔了怔，拿起那把匕首，她认得，这是暮钦晋那日自戕用的匕首。巫憬憬心里泛起苦涩，既说莫要打扰，又为何要留一盏灯照她前路，又为何要留一把剑护她归途。

巫憬憬握着匕首，迟疑着要不要将匕首留在路边——这把匕首曾经沾满了暮钦晋的血，她不喜欢。她不喜欢他流血，更不喜欢他因为她而流血。正当她犹豫时，只见密林深处一只飞火直上云霄，发出一声尖锐爆破声。

巫憬憬毫不迟疑，翻上马就向密林深处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