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憬憬发了一天的呆。
今天她没有心情看老达他们抢花,也没有心情听如拙他们说暮钦晋的轶事。她抓了一把符纸,扔出去让郑吾志等人抽签,抽中的两人就送他们去入梦。
打发走那群吵吵闹闹的鬼魂后,她坐在墓室的石桌前发呆,看着石桌上那一瓶曼殊沙华发呆。
这瓶曼殊沙华原本早该谢了,此刻却鲜艳如常——若是仔细看了,才能发现它早已不是原来那簇花,暮钦晋不知在什么时候用红玉重新雕刻了一簇,来杜绝她悲花凋零的愁绪。
暮钦晋回来时见到的便是她呆呆望着那瓶曼殊沙华的背影,看上去很是寂寥,透着十足十的孤魂野鬼的气息。
他走上前,弯身从背后将她拥入怀里,轻声问道:“怎么,不喜欢么?”
巫憬憬怔了怔,不清楚他在问什么,只听暮钦晋继续说:“也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即便是玉石雕刻的,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我现在就去给你采新鲜的。”
巫憬憬这才意识到暮钦晋在说这瓶曼殊沙华,摇摇头道:“我很喜欢。”虽然玉雕师不会像画家一般在作品上留名,但对玉石意境的理解、下刀的线条都能透露自己的风格。巫憬憬自然是了解暮钦晋的,也知道这瓶曼殊沙华是他亲自雕的。这个男人待一个人好时,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愿意去看顾到,像温泉一般无孔不入,很难不让人去恋慕,去回报。
暮钦晋道:“那你方才在想什么?”
巫憬憬道:“志怪故事。”
暮钦晋道:“志怪故事?”暮钦晋扫了一眼床榻和桌案,并没有书籍落在上面。他又看向书架,找寻所谓的志怪故事。
巫憬憬站起身,牵起暮钦晋的手:“暮钦晋,我们去走走吧。”
陵寝之外已是夜晚,明月当头。
巫憬憬牵着暮钦晋一直往南御山上走,一直走到他们最初相遇的云台。她到了云台站定后,又陷入了沉默。她站定时,刚巧夜风也停了,她动也不动,像一尊无声的玉雕。
暮钦晋心里突突跳着,有些不好的预感——自从与她确定了关系后,她一直是粘人的,即便不爱说话,对他亦是有问必答的,从未如现在般沉默。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他是那个独自奠念故友的云台孤客,她是上来分一叠纸锭的落魄女鬼,他与她这段人鬼恋,就仿佛他在云台上打了个盹,发了一场绮梦。
暮钦晋主动牵起巫憬憬的手,走到云台崖边,故作轻松道:“少时就听闻此处有一绝妙的景致名为明月满千山,今夜眺望,名不虚传。”
南御山有种特有的树名曰霜虚,这种树的叶子形状蜿蜒朦胧,如云蛇一般,颜色又如霜般晶莹透明,相传霜虚子在南御山羽化登仙处初发了一株此树,之后几百年花发果熟,种子越播越远,此树慢慢遍及南御山。
白日里,阳光打在霜虚树上,满树金光灿灿,整座南御山如圣光普照;夜间月色落在霜虚树上,漫山遍野都摇曳荡漾着柔和的月光,如明月满千山。
春夜的风有一种温柔的沁凉,拂过霜虚树时,霜虚树轻轻摇曳起来,月光在南御山摇曳着,如温柔荡开的湖水,浅浅的浪花,一浪牵着一浪。
山下的万家灯火一盏一盏熄灭,喧嚣也随着灯火沉寂下来,云台上看着月色的两个人,依然无语。夜风徐徐的吹着二人的衣袂,仿佛在问:怎么了,怎么了?这么美好的夜色下,你们难道还有忧愁?
暮钦晋轻轻叹了口气,将巫憬憬拥入怀里,轻轻问道:“景景,怎么了?”
巫憬憬终于开口:“你是暮家人,自然是听过霜虚子的事的。”
暮钦晋终于理解了巫憬憬的忧虑,他将巫憬憬转过身,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一字字道:“景景,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