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他觉得很不安,总想去找她。
现实也想找,梦中也想找,但总是把时间浪费在想办法躲避猎户和填饱肚子上。
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某一天,他真的在漫无边际的奔逃与寻觅中再度进入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世界——黎行晚的梦。
街道上有一些人影,也有一些鬼影,他分辨不出是像自己一样的梦域来客,还是他们本身就是她的梦的一部分?
但是北洛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她的梦中天空很阴沉。
他毫无目标地到处跑,几乎要为此感到绝望了,忽然灵光一现,想起曾经做过一个去宾馆找到她的梦……
就这样,不知窥视了多少窗户之后,发现了一个倚在窗边神色黯淡的人影。
这个人影看起来和那些猎人年岁相当,个子高高的,不说话时有些沧桑的静默感,怎么也不像前不久还在一起玩的狡黠灵动的女孩子;他犹豫了一下,才跳上窗台,小心翼翼地收起爪子,用爪垫拍了拍窗户。
她恍然回神,看见他时笑了一下:“是你啊。”
随即打开窗锁,把他放了进去。
他紧紧盯着她的表情,也说不出自己是放心了,还是更不安心了;他注意到她的指尖夹着一根短短的烟卷,将要燃尽的头部闪烁点点火光。
然后她随意用手指掐灭了火光,笑着说:“别介意,我也就梦里偶尔会吸一口。”
他其实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听这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非常愤怒地踩了两脚烟头,又跳上她的肩头:“不准吸了!”
黎行晚很讶异地歪头看向他:“你会说话的呀?”
这样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的话完全没有得到过重视,正想伸出爪子给她点颜色看看,又被她侧过的面颊贴了贴脸,顿时就有点熄火,连忙把她的脑袋推开,结果又被这女流氓亲了亲肉垫,浑身毛都要炸起来了。
“哎呀,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北洛。”
“好好听的名字……北洛,我带你去看日出吧。”
“哼。”
当时的他还不太擅长人言,但又不想被看出来,于是总是装作高冷,用简单的只言片语来回应;现在回想起来,北洛都觉得自己幼稚得过分,演技也实在太差了,黎行晚肯定什么都看出来了,只是没有拆穿。
北洛觉得尴尬,又觉得温馨,还感到怅然;当时没有意识到的,如今却在重温中明晰了——她那时候的心情一定很差,压力很大,不然不会是那样阴沉的天气、那样昏黑的房间,可他当时什么都没有做,还要她强打精神,带自己去看日出。
这样一个转瞬的走神,眼前场景便挪移到了她梦中的一处高崖之上,好像连云彩都能够被踩在脚下,橙红滚圆的太阳悬在眼前,看不出是日出还是日落。
那时他私心更希望是日落,日落能带给他些许安全感。
人间的昼夜轮替得太快了,日复一日的狩猎让他觉得没有尽头,更没有喘息的空间,绝望又愤恨;硬要说的话,日出更意味着危险将近,而日落入夜之后,猎人也大多会回去重整旗鼓,这样他就拥有一个非常短暂的,能稍微松弛神经的瞬息时间。
至于现在,北洛渐渐适应了人间的生活,也明白人类对日出的喜爱多出于某种对明天、对未来的美好期待……
他们当时在高崖上坐了很久,可那一轮红日既没有升起,也没有落下。
以一种令人不安的静止状态,维系着他们精神世界中悬丝一般纤微的安定。
……
自那之后,也不知是打通了什么看不见的壁障,他与黎行晚的梦境又经常会通在一起了。
他想起当初云无月讲到的话,说黎行晚会吞噬他人的梦境,可他并没有被吞噬的感觉,白天醒来的时候也不会感到精力不济;恰恰相反,假如他某天睡觉且做了梦,却没有在梦里见到黎行晚,醒来才容易精神疲累。
那时,他很不成熟地想,没关系,假如我真的是她的某种食物,那被她吃掉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