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后,余慧呆坐在书桌前,桌上还摆着那张六十几分的化学试卷。
想到白天发生的种种,余慧感到鼻子一酸,她走到卧室门前,按着门把手想要去到客厅,拉开一条缝隙的时候,她听见了父母亲在说着什么。
“没事的,爸是在梦里走的,已经很好了。”
母亲靠在父亲的肩头啜泣着,父亲将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肩膀,她手里的纸巾已经被泪水浸湿,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痕。
“还好,慧慧是个挺开朗,挺乐观的孩子。”
余慧握着房门的手颤抖了一下,她轻轻地关上房门,靠在门背上站了好一会儿。她关上灯,泄了气一般瘫倒在床上,她很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她看着窗外,抱着一旁粉红色的熊娃娃,过了很久才沉沉地睡去。
在梦里,爷爷骑着三轮车载着她,走在乡间泥泞的小路上,两旁是绿油油的农田。她喜欢爷爷家的院子,四周的墙壁将她围在其中,高高的梧桐树在院里为他们提供阴凉。夏天的时候,她喜欢躺在摇椅上,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蓝天白云,耳畔是蝉鸣蛙声。
爷爷以前是一名化学老师,经常带着年幼的她在院里做些科学小实验,小时候她不懂,只觉得爷爷是个很厉害的化学家,给她表演的东西,总能逗的她咯咯笑。
“爷爷,长大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样,当个化学家,做好多好多神奇的东西。”
“哎哟,是吗,我的乖孙可厉害了!”
爷爷说,要是以后能成为比他还厉害的化学家,就去村口的集市上,给她买最好看的发夹,亲自给她戴上。
“爷爷你要说话算话!不许耍赖。”
“好好好,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爷爷笑着把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肩上逛马灯,她总是伸长了手,想要去碰到树叶的一角。夕阳慢慢地落下山坡,橙色的霞光把一切都照得金灿灿的,只有门头那一大丛紫红色的三角梅,还没有融化进落日的余晖之中。
第二天,余慧拿着化学试卷来到了陈老师的办公室,昨天错过了评讲,有些题问了半天同学,她还是没弄明白。
“知道了,谢谢陈妈。”余慧问完最后一道题,拿着卷子站在一旁,却迟迟没有离开。“陈妈,你说为什么,有些时候努力了,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呢。”
受到爷爷的影响,她最喜欢的就是化学。一直以来,余慧在化学科目上都格外认真,笔记和公式写了一页又一页,上课的时候也从来不打马虎眼,随堂小测也总是前一批做完题的人。可余慧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到了考试的时候,化学成绩都没有办法达到她理想的预期。她总是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爷爷。
对于余慧家里的事情况,陈蓉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现在正值高三最紧张的时期,遇上这样的事情,心里肯定很不好受。爷爷的离世也好,化学成绩不如意也罢,这些或许都不是压在她心头最重的东西。
“没关系的,分数又不是全部,它不能否定你的努力和付出。它只能决定你去什么样的学校,但不能决定你成为什么样的人。”陈蓉说着,拉着余慧的手安慰她,“陈老师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好的人,在自己的领域发光发热。我们是不是都说,爱笑的女孩……”
“运气都不会太差。”
余慧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把即将涌出的眼泪又憋回了肚子里。她拉开办公室的门,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
“不就是考砸了一次吗,至于这么难受?”
余慧刚走出几步,就撞见了同样来问题的李一伟,她怒冲冲地打了他一下,说了一句“要你管”,然后匆匆回到了教室。
她拿着试卷,想把刚刚问的题都重新再做一遍。草稿纸刚要翻篇,不知道哪来的一包纸巾飞上了她的书桌,余慧刚要生气,抬头便看见李一伟逃走的背影。
“余慧,要不要一起去外面透透气?”
余慧摇了摇头,说自己还想再做几道题便拒绝了叶阑。一整个下午,除了去办公室和卫生间,余慧都没有离开过教室,也很少抬起头来休息,只有觉得脖子难受的时候,才会扬起头来活动活动有些紧绷的脖颈。
下课铃声再次响起,余慧又从抽屉里拿出题本抄写起来,她将自己埋在高高的书堆里,笔尖划过黄绿色的书页,发出沙沙的响声。身旁的同学们聚在一起聊天,时不时能听见桌腿在地上挪动的声音。
吵嚷声愈发大了起来,一旁的桌椅板凳更是晃个不停,余慧感觉有些窝火,放下笔抬起头来,想让身边的同学稍微小声一点。
微风拂过树叶,走过窗沿,吹起淡绿色的裙摆。余慧连忙起身,小跑着到了教室边上的露台,趴在扶手上。叶阑几人也来到她身边,她们站在人群里,一起欣赏着难得的景色。
眼前是一片紫红色的晚霞,云层染上了落日的余晖,像是一幅油画。
余慧看着眼前的光景,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想起家乡的门前,那一丛开得鲜艳的三角梅,想起院里高高的梧桐树,想起红木桌上香喷喷的饭菜,想起了她最喜欢,最喜欢的爷爷。
泪水无法控制地涌出眼眶,她颤抖着声音,向着一望无际的天空高喊:“高考加油!!余慧,你一定可以的!!”
叶阑握住了她冰冷的右手,看了看身旁的宁文兮和程晓丽,互相点了点头,在心里默念了三个数,随后异口同声地喊道:“高考加油——!!”
像是受到她们的鼓舞,高三学子们纷纷跑出教室,在走廊上,露台上喊话,为自己加油打气,他们高昂的呼喊声回荡在校园里,无数的理想和期待在晚霞的风中远去。
天边的夕阳缓缓落下,像是回不去的青春,一点一点离她而去。余慧不知道,这样的晚霞她还能再看见几次,也不知道,瓦屋房边的山坡上,能不能看见那辆黑色的小轿车。
她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圈又一圈爬不完的山坡,有泛着绿意岑峦叠嶂的山峰,有响着蝉鸣蛙声的田野。在那里,有一个眉开眼笑的老人家,站在村口的路上,等着她回家。
晚风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像是一双粗糙的大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爷爷,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