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ssy洗好澡出来,穿着一件粉色的丝质睡衣,安夕顿感无比的违和,脑子里疯狂搜索Jessy什么时候穿过粉色的衣服,答案是从来没有!
安夕痴痴地盯着Jessy,一副婚礼当场新郎见新娘出场的痴样。
Jessy将擦头的毛巾用力扔过去,这力道,没错了还得是她!
“Jessy,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安夕终究是忍不住。
“说。”
“为什么平常从没见你穿粉色的衣服?不对,我仔细回想了下,你连粉色的物件都没有,粉色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几个问题了?”
Jessy没再理会,转身将头发吹干,安夕大气不敢喘,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小时候我很喜欢粉色。”
Jessy拉开窗帘,拿起桌上的红酒向露台走去。
窗外正对着市区的江景,墨黑的江水在眼前静默流淌,两岸金黄色的路灯为夜穿上华服,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拿着吉他在江边吟唱。
“不对,其实是老头喜欢,6岁那年生日,他第一次出远门,从北京给我带了一条粉色的裙子,我穿着新衣服满屋子转圈,记得那时全家人都在对我笑。”
Jessy趴在栏杆上望着前方,金色的路灯映在她的眸子里,偶尔一丝丝旋律从江边传来。
“上了小学我就开始讨厌粉色,我是姐姐,要更坚强,粉色?是哭唧唧的小懦夫爱穿的颜色,我不喜欢。”
半杯红酒转眼见底,Jessy伸直了胳膊将杯子递到安夕眼前,红晕从脸颊两边微微散开,今夜的Jessy格外的生动,借着微醺,将白日里的隐忍轻轻放下,回忆冲破阀门,Jessy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往事。
“刚毕业那年,他们急匆匆给我安排进了老家的厂子里上班。
我从小就在厂房边上长大,仓库后面的沙坑,旧器材堆出来的游乐场,到点时乌泱泱的人全涌出来一起去食堂吃大锅饭,如果这些是我全部的童年和青春倒也不错。
但如果让我重复他们的日子,我宁愿去死。
吵不完的架,为了20块钱的菜钱在大年初一早上从家打到大街上,逼我当着人群下跪。
我更害怕这个姐姐的身份时时刻刻粘在我身上。弟弟打架了,我去道歉,弟弟闯祸了,我大半夜去派出所捞人,弟弟买车了,我贷款,弟弟谈女朋友了,我就得赶紧嫁人。”
Jessy不停晃动着手里的红酒,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在一点点释放,安夕听见她声音里的颤抖。
“所以我跑了。
刚来北京那几年,工作有一天没一天的,那时候是真没钱,租住在地下室里,在那间又黑又长的楼道里,每晚都有人躲在角落里打电话哭诉,我心里却说不出的羡慕,他们还有人可以哭诉,不知道电话那头他们的父母是如何回应的,我的父母只会嘲讽我不知死活在外面乱混。
我不知道坚持是对还是错,只要靠近他们,只要有一点点渴求呵护的想法,内心就会撕裂拉扯,没有一刻安生。
有一次他们来北京找我,那晚我刚好出去应酬,喝得烂醉回来,那晚的楼道里回荡的是臭婊子,臭不要脸,不如死在外面的咒骂声,这TM就是我父母的回应哈哈哈哈。”
楼下的旋律时断时续,隐约能听到周杰伦的《稻香》,青涩的男声唱着“家是唯一的城堡”。
也许所有决心远行的人,都曾经历一个寒冷的夜晚,突然领悟“家”只是自我构建的虚幻乌托邦,并不是可以逃避的港湾。
又或许只有不那么幸运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感悟,而Jessy似乎是更不幸的那类,她的港湾也是吞噬她的汹涌波涛。
向前还是向后逃跑,都是一种撕裂的痛。
Jessy停下来听着楼下轻快的歌声,将酒杯高高抬起,一口接一口空洞地咽下过往。
“后来工作多了起来,收入也有了起色,每个月能给家里汇一笔钱,他们也就再也没来闹过。
又过了几年,爸妈突然来北京找我,说是在家给我找了一个对象,死拖硬拽着要我跟他们回去。
我知道那是我弟着急结婚,要在省城买房,家里拿不出钱,那人许了一笔彩礼,他们这才发了疯要带我回去。
和一个没见过面的人结婚,听起来TM像上个世纪的事。”
江边渐渐聚起了一小群人,风中夹杂着摇滚乐的鼓点,Jessy的头发似乎和着节奏,在风中凌乱的飞扬,她仰头将又一杯酒饮尽,朝着江边大声呼喊。
“我发起疯来可能比我爸还厉害,拿起刀一通乱砍,把他们全轰了出去!可那些人没想放过我,隔三差五的来公司闹事,逼得我借钱硬凑出那笔‘彩礼’,这事才算是消停了。
自那之后,我告诉自己已经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