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想拿件灰色毛衣的，但当时何立夏说，他皮肤白，穿白色的更显气质，白配白也比白配灰要好看得多。

裤子就选了一条黑色加绒的休闲款式，本来这些已经足够了，结账那会儿何立夏又给他带了条秋裤。

之前吧，他觉得秋裤裹腿上显得太臃肿了，两条火腿肠似的。即使他本人没啥穿衣品位，但也不至于没长眼睛，由此一直嫌弃着没穿。

这阵子冷风刮得嗖嗖的，刀片子一样削得浑身泛疼，纪昀文细胳臂细腿的，还真扛不住，就老老实实地穿上了秋裤。裤子被何立夏特地换大了一号，套腿上遮住秋裤，其实也没自己想的那样臃肿。

不得不说，何立夏的眼光跟把刀似的，看得十分锋利，换句话说，就是眼力见特别好，但也只限于挑衣服这件事儿。

纪昀文穿好衣服下楼，何立夏正好从外边回来，冲他眨了一下眼，就大跨步上楼去换衣服了。

距离上次与王淇菲打电话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儿了，手机屏幕亮起的片刻，纪昀文接通，不带脑子下意识就问:“你哪位？”

一阵沉默过后，在纪昀文寻思着该是那人误触手机不小心打过来，而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清脆的少女声淡淡地响了起来。

“哦，我搞推销的。”

终于反应过来，纪昀文先是看了看手机屏幕，上边明明白白地标着王淇菲的名字，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好意思啊，正发着呆呢，一时没反应过来。”纪昀文语气不禁发虚，仿佛对面人能看见似的，脖子也下意识地缩了一截。

对面没接话，但也没急着挂电话。

纪昀文清了清嗓子，装作没事儿人一样问道:“怎么想起来打电话了？发消息也行的。”

“这不是瞅着快俩月没联系了嘛，就想着打电话维系一下我们的友谊。”王淇菲悠悠地叹了口气，纪昀文听得出来，是加了夸张成分在里面的叹气。

“你看看，这不才打上电话，您就已经不认人了么？”

“哎......”纪昀文只能无奈地笑笑，“我刚才是真了着小差，没注意到。”

何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纪昀文杵堂屋里这么聊天确实有些不方便，随手拿了一杯热牛奶就去到门口继续打着电话。

“最近还好吧?”王淇菲刚就是显显气势，到底还是要慰问慰问远在他乡的哥们。

“还成。”

“啧，又是这个词，你自己翻翻聊天记录，每次问你都是这个回答。”王淇菲说。

“啊，有吗？”纪昀文懵懵地眨了眨眼，“真不是敷衍，我最近过得确实还成。”

眼神往屋内瞅了瞅，何立夏还没下楼，他便继续补充着，“不是之前和你提到过吗，我在这交了些朋友，他们对我都挺好的。”

“那行，反正遇到什么事儿，你自己也会闷着拿定主意的，我们想掺和也插不进去。”王淇菲说，“对了，今年过年你回云汇这边吗？”

“我也不知道。”

虽然嘴上说的是不知道，但他心里更偏向于不会回去。以老妈说一不二的性格，离婚之后说彼此互不打扰，相安无事地生活，那就是真的不会再管自己任何一件事。

当然，做一家人的时候她也没怎么管过自己就是了。

“但大概率不会回去了。”想了想，纪昀文又补充了一嘴。

“那我和那小子一块过来看你吧。”王淇菲说得义气。

“别了吧......”站着腿有些酸，他索性就这么蹲地上，牛奶喝了一口便兜在怀里，“这边冬天下的雪可厚了，也特冷，还得倒好几班车，再爬一段山路，太不方便了。”

“唉，果然啊，半年没见，就变这么生分了。”

“没这回事......”纪昀文耐心地补充道，“这地也偏，你们两个学生过来，真不太安全，要想见面的话，暑假吧，暑假我过来看你们，反正——”

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屋内忽然传出何立夏的声音。特意扯着嗓子喊的，即使在屋外也听得清清楚楚。

“昀文，昀文——”

“在呢，咋啦——”纪昀文站了起来，也扯着嗓子回话。

“我想穿的那件内裤忘拿了，你帮忙捎上来一下——”

“行，你等一下。”吼完，短暂的沉默里，他反应过来电话还在接通，下意识就把手捂上听筒。然而已经迟了，那头的王淇菲全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手颤颤巍巍地把电话抬起，朝电话那边喂了一声。

“哦?我都听到了，你和那人——”语气跟翘着小尾巴似的，止不住的好奇。

在确认自己喜欢上何立夏之前，纪昀文一直默认自己是异性恋，尽管在这期间也没有对哪个女孩儿产生过好感，当然，在此期间，对于男生也是没出现过除了朋友之外的感觉。

毕竟以前的他生活得一直都很平淡，身上自带某种属性似的，在人群中是会被自动忽略的存在。就连王淇菲第一次与自己搭上话时，那也是两人坐了将近半学期的同学，某天回家路上，她终于发现了跟在后边的顺路的自己，之后才有交集的。

“我觉得，我应该是同性恋。”确认喜欢上何立夏的那一刻，他并不感到吃惊，就连承认自己的性取向时，表现得仍然坦荡。

电话那头愣了半天，最后憋了妈呀两字猛一下爆出声来，差点没把纪昀文耳朵给震聋。

“我妈在那边好着呢......”纪昀文揉了揉耳朵。

“不是，我真没想到，我刚才就是准备开个玩笑来着......”王淇菲显然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你来真的啊。”

“后知后觉的事实罢了。”纪昀文很轻地笑笑。

“你这就说出来了，这么大的事儿，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其实真没啥感觉。”纪昀文说着又蹲了回去，“再说，你不是给反应了么？”

“之前以为你是情感冷淡狂，才从来没对别人心动过的，”王淇菲微微感慨，“忽然喜欢上一个男孩，比我知道你是同性恋还要更吃惊一点。”

“喜欢似乎就是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纪昀文说得口干舌燥，他又喝了一口牛奶，已经凉了，口感不怎么好，“再说，这两件事有什么区别么？”

“有啊，怎么没有!”王淇菲忽然激动了起来，“你喜欢上了一个男孩，然后你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但先承认你自己是同性恋，按照你之前那谁都不搭理的性格，并不代表之后就一定会找人谈恋爱，感觉什么性取向都不妨碍你就不谈恋爱。这样说，能听出差别不?”

“啊......大概吧，说得真好。”念经似的，纪昀文的头听得开始发昏，但他还是特别配合地回着话，反正王淇菲也看不到自己。

“所以，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王淇菲特意清了清嗓子，“你喜欢的男孩，是刚才冲你喊话那个吗？”

“哎哟!”纪昀文一个激灵，立马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