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初上,洛锦书跟着赵煦之车队又行了一日,傍晚车队停在一处驿馆落脚,飞廉过来喊她,“洛大夫,住处已经安排好,风餐露宿多日,你早点休息。”
自从她从剑光中救下飞廉,飞廉就有些怕她,见她时总是规规矩矩喊郡主,她纠正了几次没用,也放弃了。现在偶然听到飞廉喊她洛大夫,她一愣神,神经敏锐起来,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钻进鼻子,顺着气味,穿藏青棉布袍青年正要从她眼前溜过。
洛锦书伸手拦下。
飞廉没想到会被拦,干脆垂下眼睑,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洛大夫还有什么事?”
飞廉年少跟着赵煦之,约莫能揣摩出自家陛下对洛柠复杂的感情,这份感情或许是年少的青梅竹马,日久生情,时至今日,他们陛下对霁国的复杂感情都被寄托在洛锦书身上。
从少年跟到如今,飞廉太懂陛下,是以他对洛锦书格外小心翼翼,深怕自家陛下好不容易用解毒寻来的人,被他们这些下人气走。
洛锦书不答,只用手煽了煽空气,飞廉顷刻明白洛锦书看破他受伤,是了,眼前人可是从前霁国最出众太医。
他拱手向洛锦书道明,“北磐不老实,陛下做个局埋几个钉子进去,我这不是为了让他们更相信吗?”
赵煦之既然敢去北磐偷梁换柱,心里恐怕有了计划,洛锦书心里一琢磨,从袖袋摸出金疮药仍给飞廉,打听道,“你家陛下没有伤上加伤吧。”她怕赵煦之受伤引余毒入骨,飞廉误会了意思,以为洛锦书担忧他们陛下,他点头如蒜捣,“受伤了,洛大夫你去瞧瞧吧。”
远在安都的于十三觉得脊背凉凉时,洛锦书已经推开驿馆二楼赵煦之房门。
赵煦之面色红润,半个身子压在窗框,探着头饶有兴味在看一楼小院南来北往房客,见推门人是洛锦书,姿态越发随意,“来诊脉?”再看洛锦书空手而来,面色带上疑问。
洛锦书知道自己被飞廉诓骗也不恼,她伸手示意要给赵煦之诊脉,对方听话伸出手。脉象并无变化,洛锦书半分心神在脉,嘴上不停,“以你对安帝了解,他们赢回安帝有几成几率?”
她到底对安帝不了解,赵煦之却太过了解安帝和梧帝,一个不会放人,一个不会配合六道堂救人,他告诉洛锦书,“不足一成,而你选择蹚这趟浑水。”
“你又是为什么来趟浑水?”若说她是为了杀北磐,缙国国土和安、梧并不接壤,天门关破短时也影响不了缙国,赵煦之的目的更令她好奇。
赵煦之早猜到会被洛锦书质问,他停了停,似是想到什么,声音疲惫到极点,“为了杀北磐。”
为了杀北磐,他不惜孤身入安国,他是缙帝,可他的仇是赵煦之对北磐的仇。
“我回到缙国得知大哥战死,这些年查到是北磐人暗中下手,我常常在想,如果大哥未死,霁国未崩,我只是夹在其中的饵,一切会不会不一样。”赵煦之上面无兄长,她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兄长。
他像在与过去的自己对话,这些年被困在过去又何止洛锦书一人。赵煦之眼中茫然与无措一晃而过,就在她猜测是不是自己错觉时,对面人又恢复了随意。
她望向赵煦之,见对方也看着自己,“没有可能,你如今是缙帝,我呢?已无来时路,好在还有归处。你不怨,我不恨,往后若我回故土,你当一回娘家人就够了。”
洛锦书声音清软,像冬日初雪,虽蓬松少不得带着几分凉意。
对如今的赵煦之却足以。
他知道有些感情是奢望,换一句娘家人也够了。
赵煦之告诉她,他们会在此处常住,他往北磐扎的钉子一旦稳定,她就可以启程去安都。安帝能放人的条件,梧国给不起,宁远舟最后只能攻塔。
北磐若攻打天门关,他们就拔钉子,至于攻塔,赵煦之虽然不情愿,还是告诉洛锦书一个秘密。
带着这个秘密,她在之后日子一头扎进药房,直到七日后,飞廉来告诉她,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