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只是好在,新皇夺位不易,三月热孝已过,免赋税一年的圣旨已经传遍天下。新皇当有包络万民之心,这一年里,事关粮食生产的方面,文相可尽教右武,年轻人该多跑跑多历练。今年过去,等来年新皇寿典,本王便奏报一封进京朝贺,向陛下求个恩典,希望陛下看在南地百信受灾三年的份上,免税三年。三年后照常纳贡,永世臣服。”
闻此言,于信捻了捻几乎已经全白的胡须:“王爷所言,老朽也寻不着错。只是,一年后陛下寿宴,王爷该如何说服陛下,减免南地赋税?”
老文相这一句话,似乎又将事情摆到了一个熟悉的境地。当年她初入京城里,手中无兵无将,几近沦落为弃子,在南珩一步步设下的陷阱里自甘落入,承了他的恩,交付自己的心,最后两情相悦,死生相随。一年后,她以南宁王的身份如是再次入京城,但是他也做了新帝,也是她有求于他。
她嗤笑了一声。真有些期待那日,她如今手握重兵,但是南珩肯定还会给她下套的,就看到时候她会怎么化解了:“还有九个多月,时间充裕得很,我们再想法子。只是不能向往常那样,拿着十万铁骑去威胁陛下了。”
于信欣慰地点点头:“王爷所说及时。既然王爷已经胸有沟壑,那老朽今日便告辞了,府中还有些公务未完,王爷不必送了。王爷要保重贵体,南宁的一切,都还要王爷主持公道呢。”
口上所言是不必送了,但是高阳默良还是坚持着将于信送到了衙署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正当她准备回去继续处理看折子之时,就听到衙署门口传来了一声温柔地女声:“王爷~”
她转身过来,却将跟前的女子吓了一跳:“王爷?!你……怎成这幅模样了?!”
“大姐姐怎么来了?”高阳默良望见了来人,本来浅笑的脸上挂上了更为欣喜的笑,忙跑过去迎接平南县主。
平南县主今日回府探望太妃娘娘,临走之时顺势将太妃亲手做的食盒送到衙署门口,这是叛乱之后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妹妹,只那一眼,她差点以为妹妹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精气一般。她明明就站在那里,却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微弱的光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只是感觉凭着一股执念撑着。
高阳默良对自己的情况全然没有察觉,只是看到了姐姐和她手上的食盒,知晓了她是给自己送晚饭的,才后知后觉,原来已近日落。
她刚刚才踏下台阶一步,忽然眼前一黑,天地仿佛瞬间颠倒,耳边嗡鸣如潮水般涌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意识在刹那间被抽离,坠入无尽的虚空。
不知多了多久,她缓缓睁开眼,模糊的光影逐渐凝聚成熟悉的房顶。她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回了快一个半月没有回的王府寝殿,许是歇息了不少时辰,她整个人都觉得身子轻了些,意识如潮水般慢慢回流,却带着一丝恍惚与不安。
守夜的是玉林县主,自从妹妹昏厥以来一直守在她身边,瞧见她醒了之后立马扶着她起身道:“王爷醒了?”
“二姐姐……我刚刚是不是昏过去了?”高阳默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眉宇间是道不尽的疲惫。
玉林县主有些责备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当初回来之时还有些肉的脸,如今摸着好似只剩了骨头:“囡囡,你就是要处置这些也不能把自己往死了折腾啊!方才若不是大姐为你送吃食,你就直接栽在衙署前头了,还是衙署的卫兵给你送回来的!”
“二姐姐,没办法,先王和李氏留下的烂摊子太多了,”高阳默良眯着眼将脸在玉林县主手中蹭了蹭,仿佛一只在撒娇的猫儿,“百姓信任我,把家当都担在我身上,我总不能让他们失望。”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这倒下了,还有谁能接任你的位置呢?”玉林县主心疼地抱住妹妹,母妃年纪大了,家里的事她现在才刚刚学着打理,越是上手她便越是心疼妹妹。她光是把王府里的事都理清就花了许多精力,妹妹则是管着南地九州的大大小小的事务啊。
“好了,二姐姐,我这不是没事吗?”她嘴上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刚刚大姐姐送来的吃食别浪费了,我是真的有些饿了。”
眼瞧着她要下床,玉林县主眼疾手快给她按住了,还朝着门外喊道:“王爷醒了!母妃!”
下一瞬,寝殿的房门便被太妃娘娘推开了,紧接着赶来的是一位医官,却不是府中的医官,而是母妃自己娘家的一位已经致仕多年的老医官,她依稀还记得此人。
“母妃……”她有些不敢看母妃的脸,如此糟蹋身子去做事,也算是对不住母妃。
只听南宁太妃沉着声道:“劳烦林大夫,再为王爷把脉。”
再?难道先前府中医官已经把脉过一次了?那为什么还要再把脉?高阳默良心中如此想着,但是也拗不过母妃,尤其是在自己的身体方面。只能披着外衫,任由老医官哆嗦着手按在了她的右手脉搏上。
房里整个声音都消失了一炷香的功夫,几乎只有高阳默良自己的呼吸声能被房内所有的人所听到。许久,老医官收了手,边拿纸笔,边对太妃说道:“老朽为王爷、太妃娘娘与县主道喜。”
高阳默良笑了:“本王都昏睡了一阵子,何来喜事?”
那老医官气定神闲地磨了墨,开始写方子:“因为王爷此番晕倒,多数是由于妊娠而引发的,老朽才要恭喜王爷,王爷已然有孕三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