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裹挟着暴雨,狠狠抽打在朱红的宫墙上。琉璃瓦在闪电中泛着冷光,雨水顺着檐角飞泻而下,如银链般砸向青石地面。宫墙巍峨依旧,却在雷声中显得格外孤寂。墙根处积水成溪,倒映着摇曳的宫灯,忽明忽暗。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仿佛深宫中的叹息,淹没在雨幕深处。
寝宫的门不知道何时被风吹开了,门口的大监已然是被侍卫控制住了,在余光瞟向寝殿内在床榻上已经了无生息的皇帝,不,已经被称之为先帝了,泪水是在那一瞬间就爆发了出来。
哭的声音可真难听,高阳默良心中想着,一点点地走向那门口的大监,手心运起内力,随后直接一掌打在了大监的面上,刚刚还哭天喊地的大监霎那间就没了气息,直接倒在了地上,天地间顿时只有雷雨夹着泥土的气息。
南煦的尸首躺在床榻之上,双目圆睁,眼里有无尽的恨意,唯独没有一个“悔”字。
“你输了,”南珩抬手轻轻合上了南煦的双眼,“但我也没赢。”脸上扬起几分自嘲,先前数落南煦的那些罪名,他自己又何尝没有做过。看着南煦的尸体,他的心一时间莫名有些空落……
那泪还落在合着南煦双眼的手指尖上,这双手随后无意识地摩挲着南煦的白发,主人却对脸上的湿润浑然不觉。
南珩看着指尖那颗晶莹的泪珠摇了摇头,不由得嗤笑:“南珩啊南珩,你杀了他,却又在这里哭他的死,真是够恶心的。”
甩掉那滴泪,南珩把目光投回南煦的身上:“我到底,怎么才能断了这身属于你的血脉。这身该死的,令人恶心的血脉。”
登上皇位的路上,任何一个胜利者从来也都是手沾满鲜血的罪恶者,南煦为了这皇位,逼宫残杀手足,暗害发妻,甚至害了岳家满门。如今他南珩为了复仇,登上这大宝之位,手里也是直直当当的手足人命,更比南煦盛一筹的是,他背上还背负着弑父的名号。
尽管他此时此刻不再想去伤神,但心中那股莫名的悲悯和无尽的恨意在此刻拼命地涌入了自己的脑海中,挥散不去。
鼻息间传来一抹熟悉的寒梅清冷之香,柔软的帕子为他擦拭了无意间流出的泪:“陛下,往后的路,臣陪您一道走。”
这等对他来说陌生的称呼,南珩也愣了一瞬,随后望向立于她身侧的高阳默良,原本被仇恨布满的双眼清明了许多:“夫人所言极是。不,该唤皇后了。”
“皇后也好,世子也罢,太子妃也论。此刻默良都是您的臣,”高阳默良言罢,在南珩跟前正了头上的象征世子之位的紫金冠,双膝跪地,朝着南珩跪地叩拜,“臣高阳默良恭贺陛下荣登大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宁王世子请起。”南珩将她扶起来,“你如今还在月期,寝殿地上凉,莫要再跪了。”
风雨冲刷着地上的血味,当文管家亲选的小邓子匆匆上任感到南珩身侧时,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启禀殿……陛下,奴才方才在鸾凤宫职守着,此番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南珩想知道她最后的选择,问道:“哦?里面情况如何了?”
小邓子如实答道:“回陛下,高氏在陛下走后还想着跑出去,被侍卫们死死地困在了宫里,要说今儿个天也着实厉害,刚开始的雷啊就一直响着,这火也蔓延得迅速,最后将这鸾凤宫的房梁都烧塌了,高氏这是被活生生砸死的。”
南珩与高阳默良相视一笑,吩咐道:“即使如此,是命中注定给不了她全尸。烧了,等天放晴之后,撒在御花园里做花肥吧。对了,首级给朕留住,朕要以其首级做祭品,祭太后娘娘在天之尊。”
睡梦中的大臣在第二日鸡鸣声响起之时按照往日的习惯开始早朝,却没有想到真的到了大殿之上,穿着龙袍的不再是熟悉的皇帝。
二十岁的年轻帝王稳稳坐在那金龙椅上,身穿玄色龙袍,那双眼睛比起当太子之时是更胜锋厉,一开始还有高家和南煦的党羽跳出来质疑,但南珩只是冷笑了一声,满场鸦雀无声,随后这些党羽被拖出去,有的关入天牢,有的就地处斩。
坐在了上头的南珩,除了处决这些党羽们,就直接颁布了两道圣旨:一,经查实,高阳氏第五子承宇所为,与世子高阳氏默良无关。今解其禁足,赦其无罪。然,高阳氏承宇所为属实,依先帝遗命,今特赏其赐死,随先帝同去。
二,令大理寺和刑部联合,彻查先帝在位时之大案,冤假错案,查处真凶,补偿冤者。尤,陛下生母,先文昭皇后许氏一门之科举舞弊案。
三,皇后高氏,嫉妒成性,戕害嫔妃,谋害皇嗣,干涉政事,且以巫蛊邪术谋害当今陛下,罪不可恕。今,废黜其后位,贬黜为庶人,高氏一族,为官者降职两等,其后人三代不得入仕。另。即日起,尊陛下生母许氏为皇太后,昭懿太妃为太皇太后。其余先帝宫妃,有子者可随子赴封地以度余生;无子者,若愿归家,赏银百两,宅邸一座,于三日后出宫,愿留者,月例不变,可留于宫中,死后葬于先帝陵侧。
南宁王府的大门关闭了将近几个月之后,再次大开,高阳默良手握南珩的旨意再次踏出了府门。她正要预备入宫的时候,就看到已经晋升为大监的小邓子备好了车马,在府门口恭迎她,脸上堆着真切的笑意:“世子殿下安好,请上车马吧,陛下已然在宫中久候多时了。”
再次因为皇帝的诏令踏入宫城内,高阳默良如今已经是没有了后顾之忧,不再提心吊胆,小邓子领着她一步步走向了九政殿,这里是南珩处理政事的新殿宇,原先南煦留下的所有宫室都被他彻底锁上了,只是派人职守着。
南珩埋首在一堆公文里奋笔疾书,那眉头时不时地紧皱,松开的时日是少之又少。高阳默良第一次踏入这九政殿,便是见着了这样的南珩:“微臣南宁王世子高阳默良,叩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