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突厥的血玉镯!”懂行的女官一眼就认出了这镯子的来历。
要说这突厥那荒地,本是没有什么玉器所生,但偏偏这血玉镯,乃是一前朝长公主生前之物,这长公主为了国家和亲突厥大汗,将自己短短的两年余生奉在了草原之上。但唯有着血玉镯,传说是长公主和亲前,所爱之人的赠礼。
这等稀罕之物,皓都是怎么得来的?李丽质合上了盒子,她定要寻个机会问一下他。
只不过……真的等到见他,恐怕只能是小登科之夜了。
“好了殿下,为了日后,现下由婢来传授一些东西,若是殿下不困的话我们就继续学吧。”这女官是长孙皇后亲派之人,大婚之日将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传授,只能星夜继续学了。
“哦~”她也不觉得累,还能继续学!
自从长乐公主出降莱国公府的圣旨昭示整个长安后,莱国公府的帖子一日比一日多,前来观及冠礼之人比前些年来拜年的更多。
国公府的管家是怎么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一下子做客府上,这还是经过老爷筛过的,否则他家这门板都要再锯短好几分。杜家之人不喜社交,但是偏是因为这道旨意人多了起来,杜如晦与皓都也只得待客,但哪些是真的来做客,哪些是为了攀交情,父子二人心中明了,嘴上也尽待客之道。
这及冠礼一日便让皓都累得是筋疲力尽,今日也是他的生辰,这大多数客人的礼也当是点了数,上了账册之后,就能送到库房了。
但是唯独一件……被他留在了房里。
这是一卷画轴,他方才在外间不能拆开,等到客人们都走了,他孤身在房中,打开了那由女官送来的生辰贺礼。
这画轴展开,入眼帘的却不是画本身,而是这画上的行楷魏碑,其笔锋竟然还有飞白体的意蕴,上书:赠夫皓都及冠之礼,落款:李丽质。
再看这画本身,她的一支妙笔,将自己身上这戾气消散得干干净净,倒是一身青衣长袖,颇有些魏晋遗风,上面的人却画的是自己。
当真是散玉轴于缥帙,悬镜惭明;耀银书于彩笺,春葩掩丽。
究竟是何时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浮现在他的嘴角,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晓得再有十五日不到,他便能朝朝暮暮,情深意重,从前只觉得这是梦,但如今……
从一父母不详的孤儿,到被杜如晦收养却教授武艺,秦王府初见便是她的出生……也到那一刻他整个人仿佛才真正地活过来。
难道,真的是如袁天罡和李淳风所说,是前世姻缘天定。
十五日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但对于李世民来说,这十五日之后的大婚典礼,他瞧着身披凤冠的爱女立于他与长孙皇后跟前,欠身行礼,泪眼朦胧地说道:“儿臣叩谢父皇母后教养之恩,如今出阁至杜家,当铭记长辈教诲,侍奉长辈,恩爱郎君,同心同德,延绵子嗣。父皇母后当珍重!”
长孙皇后早已成了泪人,饶是再不舍,也只能等到日上中天之时,李丽质转身走出了中宫,走出了这大明宫。
李世民心疼万分,紧握着长孙氏的手:“娡娘也是嫁得心中之意,你我该为女儿高兴才是,莫要再悲伤了。”
“臣妾明白,臣妾只是……舍不得……”望着女儿越发远去的背影,她再一次泣不成声。
悲伤的何止是皇后一人,坐在鸾凤红帐车中缓缓向杜家驶去的李丽质也是泪如雨下,身侧的女官一直递了帕子为她拭泪,但现在的她仿佛是个水做的人儿似的,如何都止不住泪水。
不知道走了多久,车终于是停了下来,在她还未来得及做出下一步的反应之时,已经有一只从金边红袖里伸出来的手掌撩开了红帐,这一举动让她赶紧将团扇放置在自己的面前。
被团扇遮住了视野,但是不妨碍她能够听得到他的声音:“臣恭迎殿下出降。”
这声音她足足有十五天都不曾听到了,这硬生生熬过去的十五日里冒出的思念,在这一刻全然消散化为乌有:“善。”
她将自己的手安心地放在了他的手中,在这一刻,悲伤的心绪被他领着全然散去,一种莫名的害羞之意涌上她的心头,使得她觉得整个人都快烧了起来。
带着这莫名的羞涩与期待,她与他行完了礼,在未时入了洞房,亦是在众人的起哄之下放下了团扇,跟前玩笑的都是熟悉的贵女郎君们,但今日她便是将头侧了过去,不敢去面向众人。
“长乐殿下怎的如今害羞了?”
“殿下还小呢,哪有新嫁娘不害羞的?”
“杜郎君好生看看殿下,真漂亮!”
……
纵使是这些人不起哄,皓都那双眼睛也不曾离开,从车驾出现在他视线中的那一刻,他的一刻平静的心便猛烈跳动,从红帐中走出的身影便足以让他离不开眼了。
识相的杜府管家已经用女儿红等珍馐美酒将客人们都带去了院子里,新房中只剩下了两人。寂静下来的房中给了两人足够的空间,但是……为什么皓都一直看着她不出声?她甚至连烛泪滴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得见:“你做什么不出声?”
“抱歉……”皓都嘴上说着这话,满含情意的眼睛却纹丝未动,“殿下今日……让臣离不开双眼。”
知道他嘴里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李丽质终究还是决定自己出手:“先喝合卺酒。”
得了她的话,皓都这才走到了桌前,将这事先备好的酒端了过来。在李丽质接到酒杯之时,看到了皓都左腕上的一抹红:“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皓都道:“这非是受伤所致,而是……臣生来的胎记,因着长在了手腕之上,且是殷红,所以才看起来是受伤所致。”
这怎的听起来如此耳熟,李丽质翻出了自己的右腕,皓都这才看到,她的右腕上竟然也有胎记,其行其色,与他左腕上的呈相对之状,就像是被红线所缚。
“郎君,就如同司天监所说,没准我们前世便是一对,不然怎的连这胎记都是相对的呢?”李丽质终是说出了今日第一句打心里的话。
皓都道:“嗯,都听殿下的。”
“还叫殿下?”李丽质小声嘀咕,其实她更想从皓都嘴里听到一声别的称呼。
其实有个称呼,在皓都的梦里心里都说出了无数次,而今日……:“娘子?”
这声娘子,直直让李丽质原本冷下去的面又烧了起来,弱弱地从嘴里挤出来两个字:“……夫……君……”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皓都是习武之人,这听力自然胜过了常人。所以当李丽质被皓都宽了外衫,压在了床榻之上,口中一声声念着“娡儿”的名字之时,她也不会想到皓都今日这样失控全是因为这两个字的原因。
酒杯前,龙凤烛对望。
窗上影,喜成双。红帐内,被翻浪。
好一室旖旎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