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王府出身之臣皆是身经百战却屹立不倒的刚毅之臣，但今日穿戴好官服手持玉圭的杜如晦立于含元殿之上却仿佛如坐针毡。

昨夜他家混小子梦中呓语之事，幸得府中只有他一人听之，但这也着实……早便听闻圣人与皇后娘娘欲为其尚豫章公主，这混小子肖想的竟是长乐公主！

他心中拐了九曲十八弯之久，只恍若左侧有人轻扯其袖，只看去，是房玄龄：“老杜，陛下传话，怎的满头大汗？”

早朝之事无非是国之大事，但杜如晦此次外出公干乃是助李世民铲除前朝余孽，此等事只能私下商议，故方才李世民于大殿上将房杜二人留于大明宫，等了一会儿，只见房玄龄谢恩，却不听杜如晦之语。便是叫了几声“克明”，再细瞧去，发现其满头大汗，竟有脾虚之相。

不等杜如晦自己辩解，李世民就吩咐宫人与杜如晦一道将其搀扶至后殿中，待到御医把脉之后，确定非顽疾才定下心来。

房玄龄戳了下杜如晦的胳膊：“都道你杜公克己复唐，外出一年之久竟是将自己弄成这样。你若是这样撒手了，那这府中的一切可归外人了。辛辛苦苦这些年，你可甘心？”

老友哪儿都好，唯独是这一张嘴不饶人，哦，还惧内：“这便不是你操心的，皓都我儿，已经选好了吉日，待及冠之日便入我杜家家谱，自此我杜家的后事便是由他继承。”

两人在此间言语，李世民与长孙氏已是前来，长孙氏随身侍女手中还拿着药碗：“两位爱卿在言家事？”

杜如晦赶紧行礼回道：“陛下，方才被字乔打趣，老朽还得留着这把老骨头为大唐，也为了有颐养天年之日。”

“看看，克明此言倒是朕的不是了。”李世民看向长孙皇后，眼眸间显露着苦尽甘来的笑意，这些人都是秦王府出来的老人了，哪些话是李世民的打趣，而哪些是实在的敲打，心中皆有数，“不过皓都这孩子，委实是朕耽搁了，明晓得他不善言辞，却硬生生将他的姻缘拖至快要及冠了。”

对于长孙皇后欲要与杜如晦合皓都与豫章八字的事，李世民尚未知晓。只待李世民说完此话之后，长孙皇后紧接说道：“陛下，臣妾已是预备为皓都相看，不过到底是两个孩子心意相通才好。”

李世民惊诧：“哦？观音婢已有了主张？”

皇后：“回陛下，算不得主张，只是作为母亲为儿女之事所虑而已。”

就在长孙氏说出此话后，杜如晦心中所知如再不阻止便将要成定局了，随即忽得双膝跪地，行了个叩拜大礼：“陛下！娘娘！老臣有罪！杜家有罪！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本是个其乐融融的氛围，被杜如晦这番打断，帝后二人并无被冒犯之意，却伸手要将他扶起来，；李世民微微皱眉：“克明，何作此意？”

杜如晦却并无起身之意，这泪水已是潸然泪下：“陛下，娘娘！老臣起于王府，君厚待臣下，为臣教养皓都，延续杜家血脉，这是皇天厚恩。但……但臣教子无方，犬子心中已是生出了不该有之心，娘娘所赐大恩，犬子不该消受！！”

长孙皇后倒是听出了杜如晦之言：“克公所言，可是皓都已有了心仪娘子？那是好事，那孩子若是品性得当，那便出身不论，本宫便为皓都添置聘礼，到底是本宫看着长成的孩子，不会薄待。”

“娘娘明鉴，若是寻常女娘家，哪怕是为官同僚，臣也无需在此叨扰陛下娘娘，只需寻个媒人，定下好日子便上门了。哪知……”杜如晦哀叹一声，“娘娘，这属实是皓都生了歹心，老臣教子无方啊……”

李世民与长孙皇后面面相觑：“皓都究竟是看上了哪家女子，让你这做阿耶的如此为难？”

来了，就等着这句：“陛下，娘娘，逆子……却是痴心于长乐殿下啊！！！”

纵然是房玄龄已然做好了杜如晦语出惊人之举，却着实一口茶水直接呛在了喉中，猛烈咳嗽之余，他环顾后殿四周，发现并无其他人的身影之后松了口气：事关长乐公主名誉之事，克明这着实唐突了。

杜如晦之言一出，帝后夫妻二人倒是沉默了，杜如晦也只是俯身跪于地上不起，约摸一炷香之后，李世民仿佛才反应过来：“克明请起，朕不怪你。”

“陛下皇恩，虽罪不至臣，但臣心寝食难安，犬子这番，属实是冒犯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