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灯光一如既往的暗,但是今日似乎要比往常更是暗了些。洛铭西抬手遮住了密室里面的油灯光,就是这一点点的光,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刺眼。
他昏过去了,他无比确定,还是被长公主捏晕过去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又是从密室里面醒过来的,这里自然给了洛铭西一种安全感。
“铭西哥哥,你醒了。”帝梓元在这七日里无时无刻不遵照韩汐的嘱托守在洛铭西跟前,直到洛铭西醒来,她将那八百里加急从岭南采摘而来的相思花入药后的汤递给了洛铭西,“喝两口,润润嗓子。”
久病成医,洛铭西发觉自己整个身子都柔弱地连翻身都觉得困难,只得让帝梓元一勺一勺地喂他:“这是相思花?”
“是,从岭南带来的,幸好来得及时。”帝梓元也不会隐瞒,因为在这一方面,没有人能比及洛铭西。
药不苦,还带着微微的甜味,只不过胸口和左腕上似是还在隐隐作痛。洛铭西饮完了这药,轻撩起自己的左腕上的宽袖,这左腕之上已经被缠住了一层纱布,还带着隐隐的血腥味。
现在这密室里面只有他与帝梓元,他心中想问什么,但在开口那一刹那,就被帝梓元止住了:“铭西哥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的病我和韩烨寻到了名医,这是取了血之后包扎好的。”
取血……那他心头的痛,也是取的心头血:“陛下可安好?”长公主可安好?
后面这句话还未来得及问出来,这密室之外的嘈杂之声便引起了洛铭西的注意。他这密室有个特点,建在闹市之中,外面的声音传得进来,但里面的声音却无法传出去:“外面发生了什么如此热闹?”
帝梓元端着药碗的手一个没拿稳,差点儿就掉在了地上:“是谁家嫁女儿吧……”
本来她以为,背对着洛铭西就能将自己这一身的悲哀之色收敛起来,但是她忘了,洛铭西是何等人,这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什么没有见过:“梓元,是不是……长公主殿下的婚事?”
“……是。”瞒不住了,怎么都瞒不住了。现在帝梓元只希望那迎亲的车队走快些,尽快出城,这样他们二人能够不要再见了。
“成婚了,好啊……”这无力的喃喃之语从洛铭西的口中吐露而出,道尽了他数不尽的心酸之路。就在他想着该如何给韩汐备上一份贺礼之时,那在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们的闲言之语,清晰地传入了两人的耳朵里。
“唉,这长公主殿下是被送去和亲的吧?难怪陛下给了如此盛大的婚礼。”
“真是可怜,这么多年,殿下到底是没有和尚书大人结为姻亲。”
“这一去,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长公主殿下是为了大靖,为了咱们老百姓免受战火硝烟啊……”
那被安安稳稳放在托盘里的瓷碗,最终还是没有逃离破碎的命运。
“梓元,他们刚才说的是真的。”不是疑问,洛铭西那常年宛若冰霜的一张脸,如今只是听到外间的几句传闻,就已经如同碎了一般,他静静地躺在榻上,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碎成千万片的心在此刻彻底不再跳动。
帝梓元蹲下来,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先帝的赐婚,汐儿怎能不从?铭西哥哥,你好好将养身子。韩烨说过了,等你好了之后,重新做刑部尚书,大靖需要你。”
在帝梓元方才说那番话之时,洛铭西已经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一向注重礼仪的他连脚下的鞋穿反都没有注意。他身躯高大,如今已经是大病初愈,整个人却是跌跌撞撞地朝外间走去,熟练地将密道的机关打开,健步如飞的他穿过那狭长的隧道,一点点地触碰到外间的阳光。
楼的最高处能够俯瞰京城的万般风景,而在洛铭西的双手触碰到最高处的栏杆向下眺望时,他看到了那高大的鸾凤喜车,车上那身着嫁衣的女子,用团扇掩盖住了面容。鸾驾上层层重叠的红纱将她整个人笼罩住,看不清她的喜怒哀乐。
就像是很多年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帝家的八万人命丧于先帝手中,自己白身一人,无能为力;而如今,他官居正一品尚书大员,却依旧只能看着所念慕之人,为整个大靖,为这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给他人披上嫁衣。
韩烨从宫中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帝梓元拉着洛铭西,要将他送回去好生安歇。韩烨也凑上来,握住了洛铭西的手:“你好好养着,这个时节正是风大之时,赶快回去。”
“和亲之事,是她让你们瞒着我。”他的喉咙里仿佛是一柄刀在割,疼,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疼过。
“是。”帝梓元回答道。
洛铭西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渐渐驶去的鸾车:“她……有没有说什么?”
留下来的话,定是与他有关的。韩烨思索半日,决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她说,愿洛铭西,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每一年,自己生辰之时,他总是会看到在楼前,她为自己升起的孔明灯,那灯上便是这一句话:长命百岁。
“铭西,就算是为了她,也要好好活下去。你的病已经彻底痊愈了。”韩烨此话一出,帝梓元看向他的眼神遗留着不可思议,仿佛是在说为什么要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虽然韩烨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但是洛铭西已经彻底知道了答案。那干涸了多年的眼眶已经是充斥着泪水,刹那间如散了线的珠子一般往外倾泄,他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想是失去了生机一般:“傻姑娘……丹阳,你……”
他这病,来自先天的心悸还有后来受刑所中之毒。韩汐年幼之时也是体弱多病之躯,是晋王妃一步步求到了普度寺里的高僧,求了神医谷的药王,才得到了一颗百花万毒丹,自此韩汐的身体变得康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