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宥许犹疑一瞬,点头。
而此时,不远处的那个摊位动了动,许知微一看时间,差不多要到那个老奶奶收摊的时候,她每天走的时间都很固定,集训中心的人都知道。
正好面前一盘棋也结束了,许知微本来还想问问程宥许是不是学生,可还没问出口,程宥许说:“你慢慢看,看多了就会了。”
他给那奶奶帮忙去了。
而在准备走的时候他又顿了一下:“好吃吗?”
他指的是她手里的烤红薯。
“好吃啊。”
“但明天你可能吃不上。”
许知微本来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接着就见人大踏步走到摊位,又重新向她走过来,自己手里却莫名多出两个冒着热气的红薯。
抬头,“?”
“送你的,”他走远了,冲她挥手,“走了。”
那是许知微和程宥许的第一次对话,而自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在集训中心对面的居民楼底下见过程宥许和那个老奶奶。
许知微走着走着就莫名笑了出来。
那天她被红薯烫得呼哧吹气的样子一定很滑稽。
不过时过境迁,回忆也失去了意义。
眼下,还有一桩事得解决。
她拉开车门,一路往Z&W开去。
苏妙早就等在门口。
许知微下车把车钥匙给她,让她去把车停到地下。
苏妙微微皱眉表示不放心。
许知微拍拍她肩,“没事儿,去吧。”
进了门,吴晓琴还是赖在地上,店内没有其他人。
估计就算有顾客想进来逛逛,大概也会被吴晓琴这架势给吓跑。
“不让我做生意的话,钱从哪里来?”她走过去。
又不慌不忙拉张椅子坐下,蹙眉看着面前蓬头垢面的吴晓琴,从包里拿出梳子给她。
“见到我了,如愿以偿了?”
她说话的时候,吴晓琴已经在用梳子梳头。
吴晓琴这些年过得很糟糕,她和许天刚离婚之后又嫁了一次,但那男人比许天刚还不是人,他把吴晓琴的钱骗光了之后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
不光如此,那男人在外的姘头还找上门来要吴晓琴还债,甚至不要脸地要吴晓琴出他俩孩子的奶粉钱。
“把自己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何必呢?”许知微对着吴晓琴说。
她不是冷血动物,毕竟母女连心,她也心疼吴晓琴。
可比起心疼,她更恨她。
吴晓琴每两个月都会这样来大闹一次,不为别的,就为了钱,别的母女连的是心,她们俩之间却只有冷冰冰的钱。
“钱月初的时候就已经打给你了吧?嫌少?”
“一万块,你打发叫花子呢?”吴晓琴腾地站起来,她原本睁着的眼睛也瞬间瞪大了,指着许知微脑门,“许知微,你搞清楚,我是你妈!”
“是,如果你不是我妈,连一块钱我也不可能给你。”许知微哼了一声,她真的觉得可笑。
“不给我?我现在这样,怪谁?还不是怪你这个烂货?”原本隔着距离的手指戳上许知微的额头,“我这样,都要拜你们许家人所赐!你就给我一万块钱了事了?我告诉你,你做梦!”
和吴晓琴的当面对谈其实并不算多,之前都有程宥许替她应付,可如今只剩许知微自己。
她坐在椅子上任手指戳着,同时一瞬不瞬地盯着吴晓琴的嘴脸,吴晓琴的唇很薄,说话时像两张薄纸片在开合,纸片也能伤人,显得更尖酸刻薄。
原来程宥许不让她和吴晓琴当面沟通是出于这个原因。
他一定听到过吴晓琴嘴里的这种乌糟话。
许知微偏了偏头,忽然笑了,指指自己,“怪我?”
她想起当年的事。
吴晓琴和许天刚离婚之后,两个人因为财产分配不均的事打起了官司,许天刚出轨,吴晓琴想让他净身出户,但许天刚不肯。
法庭上两个人围绕着财产怎么分的问题喋喋不休,但没人提到她的归属。
她主动对吴晓琴说:“妈,我跟着你。”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话说出之后换来的是一个巴掌。
吴晓琴冷漠且厌恶地看着许知微,她用了一个词——“恶心”。
说觉得恶心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许知微长得像许天刚。
“行,怪我。”许知微收起回忆从椅子上起来,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和吴晓琴多争论,也不想去翻一些陈年旧账。
吴晓琴生她,养她,她又能怎么样呢?能打发就打发走吧。
她直截了当,“还想要多少?”
“十万。”吴晓琴见有戏后眼睛都亮了,比了个手势给许知微,“最好今天就能给我,我急用。”
许知微瞥了她一眼,把刚摸出来的手机又收回去,“没那么多钱,品牌需要钱周转,账上没有。”
她说得半真半假,品牌需要周转确有其事,但十万她能拿得出来,不过她不想让吴晓琴去填那个无底深坑,她们之间母女的情分已经断了,可她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吴晓琴犯傻。
而吴晓琴是不可能听大道理的。
“唬谁呢?”果不其然,吴晓琴听完立马把眼睛又瞪起来,“没有的话,你就去找姓程的,他有钱,让他拿来给我!你俩也该办事了吧?我生你出来,他不给我表示,凭什么要我把你嫁给他?白让你被他上?”
吴晓琴千不该万不该提程宥许的名字,更何况是和这种脏言秽语连缀在一起。
也就倏忽之间,许知微神色暗下去,把椅子一推,积久而成的那股气就这么不受控地爆发出来,“你再说一遍!给你表示?你告诉我你算什么?”
“我算你妈!”
Z&W里,突然响起剧烈的巴掌声。
苏妙停完车回来,在门口霎时顿住了脚步。
吴晓琴的巴掌落在许知微的脸上,瞬间现出一个红色的五指印来。
她差点要冲进去帮许知微。
可许知微看了她一眼,对她摇头,示意她不要进来。
苏妙只能忍着火气站在门口等,紧接着,从透明玻璃处看见许知微笑了。
“妈……哈哈哈……”这个笑容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吴晓琴都已经许知微疯了。
但她最后收住了笑意,她看着吴晓琴,一字一句地说:“行,你是我妈,但是!赡养你的义务我已经尽得够多了,这几年累积下来的转账早就够你生活下去,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心平气和地讲话,你听好了,吴晓琴,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也不会再认你是我妈,如果你再来,我们就法院见。”
“你敢,你……”
“你试试看我敢不敢!”许知微打断吴晓琴,连音调也拔高了一截,“还有!”
“别再打程宥许的主意。”
苏妙从来没见过许知微这样凶戾的模样,吴晓琴也是一样,她面对许知微忽然说话结巴起来,“我……你……我现在就给姓程的打电话,我……”
话音未落,突然“啪”地一声响起了手机坠地声响。
苏妙再看过去,发现许知微连眼圈都红了,“我和他散了,散了!懂吗!”
苏妙慌了。
吴晓琴也慌了。
从来没人见过这样的许知微。
许知微的胸腔快速起伏着。
她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又想到了程宥许。
他一直就是个骗子。
骗她看不懂棋,骗她会一直护佑她。
许知微蹲了下去,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程宥许,你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