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纤离这才发现是因为自己笑得太厉害,以至于伞不停地抖动,将雨水全都抖到了身上。
她止住笑,无力地甩了甩手臂,将伞斜移一寸,抬眼朝天空望去。乌云翻涌,黑压压,沉甸甸,没有一线能透出光的罅隙。整个曼蕉也灰蒙蒙的,被雨水泡得没了颜色。
四顾茫然,周纤离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忽然,身后有人喊她。
周纤离回头,拾月婶一脸焦急,隔着雨幕大声问:“你看到姜阿婆了吗?”
*
俞樾自曝真实身份暂且平息了大家对疗养院的质疑,却引发了新一轮的好奇——对他本人的。
“你为什么要假扮成护林员?”
“你为什么在曼蕉呆了这么久,才说要建疗养院?”
“这些都是你来之前就计划好的吗?”
“……”
尽管有村长在一旁协助回答,但俞樾深知,那些答案并不是全部事实。
那全部真相究竟是什么?
俞樾自问,却发现竟然连他自己都回答不了。
某个瞬间,他恍惚听到了周纤离的声音,她在台下问:“到底哪一个你才是真的?”
他猛地抬眸,人群中并没有她的身影。而他很快也意识到,她是绝不会问出这个问题的——决然离开的她,心中已经有了她自己的答案。
最终,村民们达成共识,关于疗养院建立与否的投票推迟至三天后进行,而在此期间,俞樾必须公示出详细的征用、建设、运营方案,让村民们对此有充分的了解。
村民大会一结束,俞樾就往周纤离家赶。
她不接他电话,他理解,但几通未接的电话过后,再拨,便是“不在服务区内”的提示音。
俞樾莫名感到心慌。
天边又响了一声雷,这次很近,似乎就在头顶。
紧跟在雷声后边的是金熠气喘吁吁的声音:“小俞总,出事了,姜阿婆走失了,村长正组织大家分头找呢。”
俞樾顿住脚步,问:“走失了是什么意思?”
“拾月婶说她俩一起来参加村民大会,中途姜阿婆出礼堂上卫生间,拾月婶想着很近,就没跟着她,结果半天不见她回来。拾月婶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没寻见人影,她怀疑她突然发了病,走到别处去了。”金熠一口气说了个大概,喘了口气,又补充道,“哦,对了,拾月婶说周纤离去姜阿婆家里找了,也没找见人。”
俞樾一听到周纤离的名字,心下一紧,转身就往回走:“现在她们都在小礼堂?”
金熠急忙跟上:“对,村民们都还在——”
“我问周纤离。”俞樾厉声打断道。
“啊……”金熠怔了怔,声音有些含糊,“听拾月婶的意思,她还留在姜阿婆家里那边。”
“不是家里没找到人吗?”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俞樾的心头。
“周纤离貌似去周边找人去了。”金熠嗫嚅道,“拾月婶回来是这么说的。”
俞樾只觉得浑身骤然被雨水浇了个透。
——“不在服务区内”的电话有了解释,姜阿婆家在一座无名山的山腰上,周纤离一定是进山寻人去了。
*
“小俞,东区没人。”
“西区基本搜寻完毕,没人。”
“……”
小礼堂和姜阿婆家被划为两个重点区域,大部分村民被划拨在这两处找人,俞樾带着护林队的人负责姜阿婆家一带。
两个小时过去,队员们在对讲机中陆续报来结果。
由于下雨,山路泥泞,能见度又差,他们搜寻的范围仅限于山腰这一片,没有扩展至整座山。如果天黑前雨势不减弱,他们的搜寻就只能暂时到此为止。
而这样的雨天,别说姜阿婆,就是周纤离这样的年轻人,没有取暖设备、没有果腹口粮,在山里过一夜,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俞樾不敢想象,若是她们不幸还受了伤,这一夜怎么熬得过去?
他不由得掏出手机,又拨出那个拨了无数遍的号码,而这一回,听筒里直接传来“已关机”的冰冷机械声。
俞樾只觉得那声音像一把冰刃一样捅穿了他的耳膜,又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脚下一滑,手机摔了出去,而另一只手里的对讲机中传来“北区搜寻完毕,没有踪迹”的汇报声。
一瞬间,俞樾彻底失去重心,摔倒在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