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
俞樾的话不断地在耳边盘桓,待周纤离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心脏的位置好似一方空空的舞台,震惊、疑惑轮番登场后,接着便是愤怒不由分说地占据了主位——
你知道一切,所以呢?
之前从未提及,现在突然开口,为什么?
你默默搜集这一切,就是为了说服我接受投资吗?
你与千星、天喻是什么关系?
你,究竟是谁?
这些问题迅疾又连续地在胸口处一个个炸开,几乎将周纤离的心脏轰得稀巴烂,她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满是硝烟的味道。
不行,我要问清楚。
这每一个问题,我都要听他亲口回答。
这么想着,周纤离站起身,抓起一把伞就直奔小礼堂而去——她依稀记得俞樾离开前提到了村民大会。
*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两年前准备在我们这里建度假村,连村民大会都没开,直接私下用钱收买了一批村民,让他们搬迁走人腾地的公司,就是你们吧?”
“这是我们生活的地方,你们的度假村、疗养院一开,鸡飞狗跳的,我们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就是,你们只管圈地,想走的人只管拿钱,谁考虑过我们这些只想安安静静过小日子的人?我们就想好好种地、栽树、捉青鸟,你们说的那些好处我们不需要!”
“……”
话筒在村民之间传来递去,反对声愈来愈高涨。
站在侧幕暗处的村长一个劲儿地摇头,对俞樾道:“刚开始都好的,一说到项目业主是天喻,反对的声音就出来了。”村长长叹一口气,“不信任的种子一旦种下,谁也无法阻挡它生根发芽。我叫你自亮身份,也是不想你这大半年的功夫白费,不过最终选择还是在你自己,如果你不愿意——”
“叫你们的老板出来说话!”
突然,音箱发出一声尖利的啸鸣,伴随着一位村民的喊话,打断了村长的劝说。
“这次疗养院项目,我们严格遵循村民意愿优先原则……”
公司代表还像答录机一般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
俞樾不由自主皱紧眉头,只听得台下又有人大喊:“你们老板是叫俞珩吧?叫他出来!我倒要问问他,是不是把度假村换了张疗养院的皮,又来骗我们了?!”
“俞珩在两年前的一场事故中过世了,现在由我来回答各位的提问。”
一把沉静的嗓音陡然响起,所有村民立时噤声,纷纷朝台上望去。
“俞樾?”村民们疑惑地喃喃自语,旋即,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地,失声喊道,“啊——俞樾!”
“没错,俞珩是我的哥哥。但两年前由他负责的度假村项目已经废止,且与如今我负责的疗养院项目没有关系。”
话音方落,台下哗然。
细碎喧嚣声中,俞樾看到一张沉默的脸——周纤离立在靠近舞台的一侧角落里,久久地盯着他。
他心下一凛,轻叹着气,闭了闭眼。
当他睁眼再次望向那处时,却发现角落里已空无一人,惟余一团小小的水迹在昏暗中折射着微弱的光。
她站在昨天我看她表演时所站的位置。
不知怎的,这个念头不合时宜地乍然冒出,令俞樾同时感到了一丝怅然与甘甜。
*
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伞面,迅疾,绵密,又粒粒分明,仿佛无数坚硬的钢珠接连不断地砸在血肉做的心脏上,每一下,周纤离都冷得打战,痛得龇牙。
但她却不由得笑起来。
真相竟然是这样?
乍一听,实在过于离谱,但细一想,各种迹象又展露得明明白白。
她怎么会那么傻呢?
当村长说他不是曼蕉人时,当他低价出租房子给她时,当他笑说要给她投资时,当他拿出那些作为证据的照片时,当她接到那个要送她注册剧团名的电话时,当接二连三的应援出现在村里时……
上天给了她那么多暗示,她竟然每一次都完美地略过,她怎么能愚钝到这种地步?
一想到他与那个要求将公爵夫人改成男人的投资人是一伙的,周纤离就恶心得想吐。
一想到自己因为这事逃到曼蕉,却又落进他们的陷阱里,周纤离就恨不得将他撕个粉碎。
他一步一步地设计自己,而她,不仅跳了进去,还傻乎乎地动了真心。
真是可笑。
太可笑了。
半边身子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