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皎的指节在鎏金圣旨上缓缓摩挲,天青瓷茶盏中的茶汤早已凉透。
胡皎清润的眸底染上一层阴影,他看着奏报上“私造兵器”四个朱砂批红的字,淡雅面容上神色逐渐复杂。
“殿下,季大人回来了。”蒙霖的声音携着寒意从外间传来。
门扉轻启刹那,姜旒携着料峭的寒风踏进暖阁,秾丽张扬的眉眼中还蓄着一丝冷肃。
胡皎的目光略过她有些风尘仆仆模样,眼底的隐忧稍稍平复了几分,指尖曲了曲还是压下了心底的冲动:“可有受伤?”
姜旒还穿着前几日的衣裳,只是急着见胡皎,还没来得及回去收拾,这会儿才有些后知后觉的退了半步,披风微动露出内里染了血渍的箭袖。
“殿下不用担忧,听说晋帝下令捉拿胡嵘?!”胡皎一听薄唇抿紧,牙关轻轻咬合,似乎在努力压制着内心翻涌的思绪。
“胡嵘败露了。”胡皎从齿间吐出的字句像窗棂飘来的碎雪,带着不明显的寒意:“没想到萧君侯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姜旒微微抿唇,有些不明所以。
胡皎道:“皇上以谋反罪通缉了胡嵘,此刻源城暂交本王手上,正在全城搜捕胡嵘。”
“这么严重?”姜旒一怔,有些意外事情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胡皎道:“是萧斛将胡嵘在南下私造兵器,囤集军马的证据交到了上京。”姜旒记得萧斛的确说过要帮她对付胡嵘。
这会儿,晋帝就已经下令抓捕胡嵘了!
看来萧斛是早就布局了,胡嵘贪下源城矿脉加上在南下私囤兵马,那可就是真的罪无可恕了!
胡嵘的母族可比不得胡臻,晋帝如果知道他私藏矿脉,那就等于有了谋逆之心,必然是不会留他活命了。
胡皎神色不自觉的有些凝重,只背过身去:“皇上让我亲自押送逆犯回京。倒是萧斛,如今本王该叫他邶王殿下了……”
姜旒心中大骇,瞳孔不自觉一缩,邶王……
她缓缓抬眼,忽觉那抹永远挺拔如竹的身影竟透出几分伶仃。
案头鎏金狻猊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将二人之间未竟的言语氤氲成谜。
晋帝对萧斛的重用已经超出了胡皎的预期,这样下去,萧斛只会成为他日后成就霸业的阻碍,是该想办法开始对付他了。
姜旒的视线落在圣旨上,消化着胡皎话里带给她的冲击!
晋帝这么鸡贼的人,向来不会把权势独给一人掌领,不得不说他是十分信任萧斛此人了。
胡皎默了几息才道:“这几日胡嵘的大军已经被萧斛那边的燕山月收拢,源城这个烂摊子还等着我们收拾。”
萧斛这一招一石二鸟,也彻底打散了他们在源城累积的基业,可他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回京,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姜旒有些笨拙的宽慰道:“殿下,回京对您来说是好事。”
胡皎没有多说什么,只笑着点头:“你无需担忧我,回去休息吧。”
姜旒辞别了胡皎这才出了门,就看见她派去护送萧斛的人已经回来了。
胡皎送姜旒到门口,才要转身,就听到了门外亲卫禀报的声音:“少主,萧君侯已经被他们的人接走了。”
听着姜旒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胡皎突然攥紧案角。
羊脂玉扳指在桌案上划出凄厉的刮痕,指节泛着森森青白:“冥刹”他对着虚空轻笑,烛火在眼底跃动。
“萧斛,不能活着回到文都。”他往日温润澄澈的面上,爬上一抹阴鸷,温润面具似乎被彻底撕下。
暗处传来衣袂破空之声,檐角的铜铃被寒风惊动,碎玉般的声响里,胡皎垂眸凝着案上散碎的桂花酥。
甜腻香气混着墨香在喉间翻涌。胡皎一咬牙扬手将糕点掷向窗外,惊起满庭栖鸟。
被羊脂玉冠束起的墨发有几缕垂落在他白皙的面颊旁,更衬得他肤色如玉,只是那澄澈深邃的眉眼下藏的那抹阴鸷在他唇角形成了一抹让人难以理解的执拗与乖张。
半晌后他才开了口:“来人”
门口的侍卫连忙进门,他不敢抬头,只垂视前方,从他这里只能看见瑞王金色裳角上精细繁杂的瑞兽纹:“殿下有何吩咐?”
窗棂里照进来的亮光流过他含笑的眉眼,却照不进那片幽潭般的瞳孔:“去素芳斋取些新制的桂花酥,给季大人。”
侍卫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听见是这个吩咐,这才暗自松了口气,领命后退至门前才转身出了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