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德帝是前朝最后一个皇帝,自打前朝覆灭后,各地藩王起势,乱世里不过几天就能冒出个土皇帝来。
曾经的前朝大将胡卯领军夺下上京称帝,期间收复了不少失地,死后就由如今的晋帝刘耀继承了王位。
只是趁着收复临近的小国时,倒是让邶国逐渐在北上站稳了脚跟,直到胡耀继位,才有了当年邶国联晋攻占姜国的事情。
宋瑾摸了摸鼻子,爷这么说的话好像也对。
看着宋瑾这信以为真的模样,端方坐在位子上的宋谦笑着问:“怀瑜,我问你,邶国的赋税徭役,与晋相比如何?”
宋瑾古怪的看向宋谦,他向来对算学这种东西敬而远之,就更别说分析什么经邦济世了,哥哥又不是不知道。
宋瑾没看出自家哥哥眼里的清浅的揶揄,到底也没拒答,只握拳轻捶掌心思索道:“晋重徭役,邶重赋税。”两国因地势差异,晋地土地广袤擅农耕手作,邶处多处要道,多贸迁市易。
这么一想两国之间却倒是存在一些微妙的平衡。
宋谦满意点头:“所以这条河道才必须要修,晋邶的条例我们无权干涉,但元州和乐门一旦密不可分,晋邶的百姓还需要我们拉拢么?”
宋瑾包着拳的左手微微收紧,原来爷打的是这个主意。
宋瑾有些混乱:“可这……我们不该帮二皇子么?怎么反倒……”宋谦出声打断他:“源城那可是一条矿脉,你觉得瑞王真会那么大方让给二皇子么?”
宋瑾听完微微张嘴,清俊的面容上有些呆愣,似乎还没从自家哥哥的话里回过味儿来,有些不确定道:“瑞王是故意将源城和矿脉送给二皇子的?”
萧斛赞许点头,面色冷峻,缓缓转动着手里的茶杯:“胡嵘只不过是他避灾的手段,否则,这会儿站在风口浪尖的,就是他瑞王了!
宋瑾支着额头沉思起来,晋邶的百姓如今都不好过,南逃一不小心就会被捉去服徭役,北上呢,没钱根本连个落脚地都找不到。
左右都这么难,这是为了打仗,要活活把百姓逼死。
如若这时候有个能容纳南北百姓的地方,岂不才是‘民心所向’瑞王这是民心和权财都想拿到手啊。
宋瑾看着屏风后冒着热气的茶炉,烈火烧滚的水不时顶起壶盖,一缕缕热气如薄纱轻纱笼罩,他却还是看清了桌上那落满了黑白子的棋盘。
永子像被西风席卷滚来的乌云,携着浑厚浓重的杀气,宋瑾一时间只觉眼花,那热水沸腾滚滚,腾空的热气将棋局遮去大半,再看不清……
北上的夜很寒凉,何况雨雪交加,雨雪虽说是停了,但这湿寒的天气,却比下雪更加冷。
风里的寒气不止停在皮肉,更像是嵌入骨髓,在从骨血中重新生出冰花来,蚀咬的每一寸筋肉,都有一股细细密密的痛。
监督的卫兵围拢在帐前烤着火,有温酒的吃肉的,也有叉腰握着鞭子,站在力工前叫骂的。百姓为了不被那入骨的寒气侵蚀,只得拼命干活,可地面不止是雪,今日天气不好。
雪夹雨下了一日,这泥地全是湿漉漉的一片,若是雪,拍一拍只光是冰寒些,可掺了雨水,那就是折胶堕指,入骨的寒。
姜旒隐在舵岭的一座山上,看着山下被皮鞭驱使的百姓,眸中墨色涌动,却看不出喜怒。
蒙霖握着拳头气的发抖,健硕的胸口上下起伏像极了一只被激怒的豹子,他咬着牙道:“少主,怎么办?”姜旒冷冷看着下头的晋军。
她原以为胡嵘这人只是刚愎自用了些,没想到他如此急功近利,离开源城时胡皎再三叮嘱他等开春后再修河道,他竟这么早就动工了。
晋国兵马向来不会拿这些苦役百姓当人看,这胡嵘恐怕是在晋国作威作福惯了,来到了北地还这般傲慢。
真是该死!
姜旒冷声问:“矿山那边怎么样了?”蒙霖身后的暗卫禀道:“禀少主,矿山那边的情况同这边一样。”姜旒一蹙眉,绷直了身子。
也就是说胡嵘是两边一起开工,姜旒回想起今日在城中连个人影都难看见,原先那么热闹的源城如今空的像一座鬼城。
看来胡嵘强征力役是假不了了。
姜旒思索间想出了对策:“先不要打草惊蛇,以免伤及无辜,这几日先查清胡嵘手下账目,顺便查查他身边的人。”
蒙霖一听也冷静下来了,就算他们现在杀出去也是治标不治本,反而还会威胁到百姓的安危,他一咬牙,红着眼生生把这口气憋了下来。
“是,我这就去办。”蒙霖拱手接下任务,带着一队人悄悄的潜入夜色中,冷风一吹,姜旒脑中清醒了些。
据她对胡家人的了解,包括胡皎都是十分谨慎的人,断不会做出这么张扬的事,姜旒不觉得这是胡嵘一个人的杰作,后面必定还有人暗箱操纵。
是真的有人不长脑子,还是有人想借胡嵘的势,截断这次晋邶的并合……
原以为还要这么查些天,却在第二日一早就有了新消息。
姜旒在房中翻着烛龙卫带回来的一部分账本,便有个亲信急匆匆来禀报:“少主,城里出事了。”
姜旒翻着账本的手没停,也不抬眼,只提笔继续在稿纸上演算:“怎么回事?”
那亲信拱手,神色认真禀道:“上头给苦役百姓赏赐的钱粮扣减的事被人散播挑起,百姓起了怨愤,都在骂晋军。”因着晋军还捉了不少人去,这百姓本就不满,只短短一两日,这事情怕早就已经传出源城了。
亲信低头继续道:“我们查到,是印修文暗中派人散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