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少年面无血色,小麦色的肌肤在呈现出一种略带病态的黄,谢锦书坐在床榻边接过侍女递来的温热巾帕替谢旻擦着干裂的唇。
“将军,季大人来了。”婢女站在帘缦外禀报,谢锦书看了一眼榻上的谢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快请。”说着在水盆中净了手,起身相迎。
姜旒听到婢女禀报也是一愣,她现在用着自己在姜国时的名字,被人叫起来,其实也并不大习惯。
但是姜旒这个名字暂时是用不了了,除了身边极亲近的人知道,暂时就只能用季云舒这个名字。
父母哥哥不在,连国家都不复存在了,这个名字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季大人,您怎么来了?”谢锦书将手里的巾帕放回婢女的托盘之中,姜旒看了一眼榻上的谢旻,有婢女正给谢旻喂着水。
“我和文大人一起来看看谢小将军,他好些了么?”姜旒笑看着谢锦书,文非也自打门外进了屋中,看着谢锦书的眼神有些闪躲,谢锦书颔首算是和文非打过招呼。
随即就别开眼不再看他,回姜旒道:“好多了,今早还出去溜达了一圈,这会儿倒是睡着了。”
自从城上那日之后,两人之间就仿佛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这么些日子了文非只在谢锦书不在时来看过谢旻几次,今日恰好季大人要来,他也许多天没看见谢锦书了,便就跟着来了。
姜旒看出了二人之间那股微妙的气氛,看着两人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之意:“二位,我们不如去厅中,坐下说话?”
谢锦书立马反应过来,略带英气的面容之上浮漫上一丝不自然。忙将二人引到外屋:“快请坐。”说着吩咐帘外的婢女沏茶。
姜旒的目光略过谢锦书的手,有些厚茧瞧起来却是细滑了些,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心中也不由的有些开心:“谢将军,瑞王殿下今日在王府庆功摆宴,我特来送帖子。”
触及姜旒朝她投过来的目光,谢锦书睫毛微颤,漾在唇边的笑意有些僵住,不好意思的朝姜旒道:“季大人,我原本就是借了刘稳的名号才得以力掌三军,可如今我恢复了女子之身,便不好再出入那些地方了。”
“那谢将军你,不是更该自豪么?”姜旒有些疑惑的看向她:“你一个女子,就算是被刘稳牵制依旧能拿这么些军功。”谢锦书端着茶杯的手一时顿住。
指腹滑过描着金釉的青花瓷杯,目光猛然看向姜旒。
她原以为这个人留下她,不过是动了恻隐之心,可如今她才从那双澄澈的眼中,看出一丝欣赏来,心头不禁猛跳,有些不好意思的端起茶来浅押一口。
似乎想借此压住心底那丝欢喜来:“季大人谬赞了,我自小跟着父亲习武,从小便是武痴,是多亏了文非先生替我出谋划策。”
文非笑着道:“哪里全是我,姑娘是不是忘了,若不是你一招调虎离山,兴许我们早就被季大人他们在源城外捉住了。”
姜旒闻言,神情微舒,唇边浮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我那时也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邶军神兵’会是这样一位奇女子。”
神兵?
谢锦书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她在邶国还有这么高的称赞,下意识的抱拳道:“季大人谬赞,某不才,会些拳脚功夫,承蒙大人如此看重。”
姜旒看着她如此郑重的模样,只垂眼抿了口茶,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如若谢锦书当年没有嫁给刘稳,就不必困于闺阁,若谢家没有被邶帝清算,那谢锦书更不用为了谢家过得这么苦。
可这一切却都发生了,就像她也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亲人,失去了自己的国家。当年的姜国太弱了,外有群狼环绕,又内斗严峻,除了被边国吞并,已无法挽救。
才入璧琰阁时,师父为她取名姜旒。
姜国的姜,冕旒的旒。师父说,她生来就是为了取晋帝的项上人头。
可到如今,姜旒知道天下一统,这是大势所趋,这个天下终究是胜者为王。
姜旒的心情十分复杂,看着谢锦书的眼神却十分坚定。既然无法在这吃人的时代独善其身,那就只能抛开一切,奋力一搏:“谢将军,您,实至名归。”
曾经刘稳的将军府已经被瑞王胡皎赐给了谢锦书,封谢锦书为‘天策上将’,封赏无数,比昔日的左将军更要威武。
姜旒出门时,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源城的事情,到算是告一段落了,她心中不免松快许多,正想讨个清闲找个清静去处。
一抬眼就见马上的身披银丝云纹墨狐大氅的青年,墨发如藻,张扬不羁,旁侧的侍卒见姜旒自打将军府出来,都不约而同的淡淡松了口气。
方才这位到的时候,便不让他们进去通传,说是在门外等季大人,不巧姜旒刚才进门,足足让这位在这儿等了一炷香,将军府门前的侍卒皆不敢往那边多看一眼。
这会儿季大人总算是出来了,众人只觉压力备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