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会儿,她便察觉到妖怪像睡着了。侧身看过去,她呼吸均匀,睡得十分安详,耳朵还时不时的动两下。
莫非……真想她说得那样,她真是一个品行端正的好妖怪?
正当陆天玑以为她是好妖怪时,她忽然嘴里喃喃有词,往她这边靠了过来,还想往常一样搂着她的腰,将脑袋埋进她怀里蹭了蹭。
她一边蹭,一边模糊不清地说着些什么,像是在说梦话。
听了许多遍,陆天玑才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听清后,不禁脸颊泛起了红晕。
“姐姐,你好香……”
*
流月峰。
小辞正守在苍歌的丹炉旁,这丹炉是三清宗最好的炉子,里面的药材是绝佳之物,就连那炼丹的火也非凡间之物。
诸多宝物摆在眼前,小辞不禁入了迷。她在这炉子前坐了半响,炉子里的火才渐渐熄了,一颗褐色的丹药缓缓飞出,落在了她的掌心。
小辞看着掌心里的药丸,疑惑道:
“这丹药真能让人失去痛感?”
不远处的苍歌转过头,往小辞这边看了一眼,尔后平静地点了点头:“不错,我的方子你放心好了。”
说罢,苍歌回过头继续做起了手里的事。
小辞闭着眼睛将那丹药一口吞了,这丹药苦涩无比,让她连连喝了三杯热茶。
但只要想想日后挨打都不会疼了,她便觉得这点苦味是十分值得的。
小辞端着茶盏,一眼瞥到了窗外,看到窗外的景色,她不禁高呼一声:“糟了,天黑了。”
说罢,也来不及道别,就急急忙忙地往流云峰赶,这个时辰,说不准烛华已经在院里等着她了。
刚走出几步远,她便听到苍歌在屋里大笑道:
“哈哈哈哈,可算是被我找到了,我就说烛华带回来的肯定是宝贝。”
她也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但眼下却有更为紧迫的事情,她只能拖着自己的肚子往山下走。
好不容易下了流月峰,她已累得双腿发软,一双腿在寒风中止不住地打颤,身上却因赶路燥热无比。
眼看月亮越升越高,小辞知道自己今日免不了一顿责罚,干脆坐到一旁的大石头上歇了一会儿,等着身上的燥热褪去,才站起身继续赶路。
等她拖着巨重无比的肚子,爬过一层层阶梯,见到烛华半敞着的院门时,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辞轻手轻脚地走过了半敞着的院门,她环顾着四周,轻轻地唤着:
“师父~师父~”
院里没人理她,小辞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弯腰想去锤一锤酸痛的膝盖,却被她的肚子顶得弯不下腰。
试了好几回都不行,她只得就此作罢,继续往屋里走。
刚走几步,她便发觉屋里竟燃着灯。
刚刚安稳下来的心忽然猛地一跳,烛华不会一直在这儿等着她吧?
虽然心里害怕得紧,可她也不能因此不进屋,只能循着那抹灯光往里走。
“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小辞探进半个身子,细声细语的唤着:
“师父~”
果不其然,烛华还真坐在桌前等着她,她那张脸,就如同在冰棺里躺了上百年一般难看。
看得小辞冷汗直冒,可烛华还偏偏转过脸,那双纤纤玉手捏成拳头,往面前的案台上重重一锤:“去哪儿鬼混了?”
“流……”小辞将那个月字咽了下去,“流川峰脚下,我想去找找草药。”
小辞扒着门框,迟迟不敢进屋。
这样子被烛华看在眼里,顿时越发生气:
“杵在那做什么?”
修道之人讲究一身正气,清风傲骨,这副偷偷摸摸,畏手畏脚的模样,哪配做她的徒儿?
烛华气得头脑发昏,怒道: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将你带回来。”
闻言,小辞门框也不扒了,拖着肚子径直走到了屋内,看到烛华那张因生气红得吓人的脸,不禁热了眼眶:
“师父……你,你不想要我了?”
烛华一时无言,瞥过头不去看她。
从前她在狼群遇到小辞时,的确存了些私心,这孩子身上的血十分特殊,极具灵气,放在身边大有用处。
可真当她将小辞带在了身边,却不免有些棘手的事。她活了这么久,还没带过孩子,尤其是这样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带起来是十分麻烦。
小辞起初不会说话,不会穿衣,不会用碗筷,见到人便往她衣裳里躲,钻到她袍子后面不敢出来。
但她将小辞在身边带了一年多,她发现这孩子心地善良,常常摘些野花来哄她开心。
小辞见烛华不说话,又拖着肚子走到她面前,两行热泪便划下了脸颊:
“师父,你……是不是赶我走?”
她咬着嘴唇,忍不住开始抽泣。
烛华看她这副模样,不禁想起了从前云游时,小辞清早捧着一束鲜花,站在她床边,傻傻地朝着她笑着:“给你花。”
看着面前的小辞,虽然她如今已经脱离了那副痴痴傻傻的模样,但她面容变化不大,看着看着,烛华便心软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
“没有。”
站在她面前,小辞眼泪鼻涕一起流:
“师父,你不会打我吧?”
烛华虽不喜欢她这副哭哭啼啼地模样,但她哭得如此伤心,她忽然有些后悔说了重话。
“不会。”
“太好了,师父,我就知道……”小辞忽然扑在她怀中,将鼻涕眼泪都蹭在了她衣裳上:“你对我最好了。”
“那你跟为师说实话,到底去了哪里?”
小辞抓着她的衣裳,一时之间答不上来:
“这个……这个……”
烛华与宗门长老布阵灭了文珞后便回了流云峰,可她屋里却不见一个人。
于是她四处去找,这三清宗什么地方她都找过了,唯独不见小辞的踪影。除了一个地方,流月峰。
也就是苍歌那儿。
她与苍歌素来不合,今早去为小辞求药时还被她冷嘲热讽了一番,她实在不想去那儿,于是便回了流云峰等着小辞自己回来。
总归是要回来的,总不能跑去宗门外了吧?
烛华问:
“是不是去苍歌那儿了?”
伏在她怀里的小辞闷不做声,愣了半响才道:
“怎么会?苍歌那么招人厌,我才不会去她那儿。”
听着这话,烛华却心如明镜:
“你的确不适合修习剑术,跟着我只能埋没了。”
她没找到小辞,在这方案台前坐了许久,也零零散散想了许多事。
她想起云游时自己教小辞如何穿衣裳,她总是分不清上衣与裤子,总是胡乱的往身上套。烛华便会温柔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衣裳从她身上解下来,拉过她的胳膊帮她穿衣。
她还想起小辞头不会说话,她教了许久,才教会她喊师父。头一回从小辞口中听到“师父”二字时,一项沉稳的她高兴得差点流泪,那感觉,就像头一回听到自己的孩子喊娘。
可就是这个被她亲手从狼养成人的孩子,却跟她没有缘分。
她是剑修,剑术三清宗第一无人质疑,可小辞偏偏没有练剑的天份,唯独对炼丹之术表现出绝佳的天赋。
小辞没说话,烛华又问:
“你想去苍歌那儿吗?”
小辞的确喜欢炼丹,可她却不想跟着苍歌炼丹。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虽然烛华隔三差五的打她,炼丹之术也没有苍歌厉害:
“不想。”
小辞伏在她怀中,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从前在狼群时,只要头狼在她身边,她便觉得十分安稳。
那只头狼强壮,孤傲,总能带回许多猎物,危烂时刻总能挺身而出,保护狼群。
在她心中,烛华就很像那只头狼。
小辞开始没有名字,烛华带她回来那天正好是新年,于是取了个辞旧迎新的寓意,冠了她的姓,给她取了个名字:沈辞。
烛华不仅给她取名气,还教她说话认字,穿衣吃饭,她生了病,烛华也是没日没夜的照顾她。
小辞很喜欢她,但她不知道为何会喜欢她。
后来小辞泡了烛华的灵泉,渐渐变得聪明了许多,她又读了许多在大师姐那儿偷拿的话本,她才知道像烛华这样的人,能够给她取名字、教她穿衣吃饭、打她、骂她、照顾她的人,在话本里的角色一般是娘亲。
哪有孩子会想离开娘亲呢?
她将烛华抱得更紧了一些,像是一个不舍与娘亲分别的孩子:
“我才不要去苍歌那儿,我要一辈子跟着你。”
听到这话,烛华的心猛抽两下,她抚着怀里人的后背:“好。”
小辞这才抬起头,烛华身上那件衣裳已经被她的眼泪浸湿了,上面还耷拉着一条一条的鼻涕。
烛华眉头紧锁,恨不得立刻换衣沐浴。小辞却只是“嘿嘿”笑了两声,起身去翻烛华的衣箱,取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
她将那衣裳捧到烛华身边:
“师父,你不要嫌弃我。”
烛华做不到,她素来爱干净,即便是她亲生的孩子将鼻涕弄到她衣裳上,想必她也会嫌弃得不得了。
可当她看到小辞那双哭红了的眼圈,却道:
“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嫌弃你的鼻涕。”
“可这明明就没有差别。”
烛华拿过衣裳,走到后面的帘子里去换。小辞在案台这边坐下身,摸着她的肚子叹了一口气:
“师父,我这肚子当真要过三个月才能好?”
烛华在帘子后头答到:
“不错,这三个月你都要辟谷。”
想想往后没饭吃的日子,小辞略显沮丧:
“那我岂不是从今往后就要过上喝露水的日子了?”
烛华穿好衣裳走了出来,她一面理着衣裳,一面道:
“既然你要一辈子跟着我,剑术也要好好学,不然我就将你赶去苍歌那儿。”
小辞:“我认真学就是了。”
烛华坐在了她面前,又问:
“你想不想下山历练历练?”
“和师父一起去?”
烛华道:
“和你师姐。”
今日诛杀文珞后,宗主便同她说了一件事。她也没想到宗主竟想让陆天玑送那兔妖回去,还带着那石妖一道走。
这一路会途径一个村庄,那村里出现了和从前一样的瘟疫,如今已经死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