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上校的转折太过恰好,撞上了简秀方才的臆想,又太过生硬,与方才所讨论的前言内容关系不大,几乎断层。
方才还能言善辩的简教授不由自主的结巴:“什,什么?”
“不,没什么。”蔚起止住了这个看似南辕北辙的话题,“你先冷静一点,需要喝点水吗?”
简秀对于蔚起的反应有些愕然:“蔚起,你是不是听不懂我刚才在说——”
“所以你认为我应该做什么呢?”蔚起浅淡的叹息,“我应该现在抱走花花,然后摔门离开?是一句一句对你苛责?还是要我在一个孩子面前,否定深爱他的家庭为了救他而付诸的一切?”
“我……”简秀哑然。
气势弱下来的他下意识想后退一步,退开些距离,却身型不稳,踉跄了一下,被起身的蔚起迅速扶稳。
“我没有怜悯,更谈不上自愿。”蔚起说着,“我同样认为,在我自愿与否的前提下,轻易决定我的人生、我的意志,确实很难接受,更难以谈所谓的原谅。”
简秀缩瑟了一下,想要悄悄挣脱开,但蔚起没有松开。
蔚起:“所以,花店的偶遇确实是巧合。”
简秀唇角翕动,竟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蔚起:“我告知你以前,你也是被安排的一部分?”
简秀:“和你无关。”
蔚起:“星联与蔚家愿意做出这么大的让步,简家牺牲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简秀努力想挣脱束缚,他有些强自镇定的慌乱。
蔚起冷眸一扫,落在了简秀孱弱的肩上:“你?”
虽是询问,但更接近于陈述。
在蔚起的一句又一句反问中,简秀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量都在被逐步抽离,他开始挣扎,可蔚起的手劲很巧,力道恰好,不轻不重,稳稳控制住他的肢体,却又不至于受伤。
“蔚起!”简秀乞求,“别说了……”
蔚起:“你的病,与星联有关?”
简秀霎时失语。
他不敢再多说任何一句话,蔚起从前期仿若无知的蛰伏中骤然撕开了一切,几乎是以一种上帝视角的绝对精准态度,捕捉到了每一寸真相的角落,连偏移狡辩的机会都没有给过简秀。
不能再说了,多说多错。
“……我是既得利益者。”他提醒着蔚起,他并不无辜。
简秀觉得自己像一个拙劣的罪犯,不够十恶不赦,也不够纯良无害,卡在一个尴尬的中间,不上不下。
蔚起同样提醒着简秀:“你还没有成为真正的既得利益者。”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简秀其实他已经不清楚自己该如何措辞了,但在知晓这一切之后,面对蔚起,愧疚都足以把他溺毙,更惶论辩驳。
“简秀,剥夺自由是错,漠视人权是错,强势压迫是错,这些你说的都没有问题。”蔚起打断了他,耐心道,“但你和你的家人,想求生,不是错误;你活着,更不是错误。”
蔚起的目光依然清醒如水,自始至终,他都保持着一种隔绝人性矛盾的寒凉:“如果你一定要和我谈人权,那么在我看来,你一直在混淆着你自己基本生命权和实际的问题所在,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使得你这样想。 ”
莫名的,蔚起有种预感,眼前这位青年身上,这样浓厚的负罪感,并不应该仅仅只是源于这场荒唐的闹剧,甚至,也许并不源于他。
这其实只是一个再恰巧不过的宣泄口,尽管主角本身足够克制,可依然倾泻了太多错位且不可控的歉意与恐慌。
简秀还有所保留,而蔚起无意逼迫。
“但事实确实如此……”难得的,向来表达直接的蔚起犹豫了半秒,“你认为……”
可顿了顿,上校依然说完了后半句话:“你认为你的存在就是造成我可能会发生不幸的源头,你认为自己存在即原罪,所以我更应该合理化的将一切愤恨与不甘全都报复于你?”
“简秀,不谈及外物施加的矛盾,‘生存’这个行为本身并没有错,人不应该这样苛责自己的生命。”蔚起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宽慰,“活着,很重要。”
“蔚起……”简秀呢喃,“你不该这么理解的。”
实际上,蔚起才是最有资格去指责一切的人,他才是真正的无辜者,这场布局里,他是付出者,亦是被牺牲者。
纵使这份牺牲与蔚起的死生无关,却也是被牺牲的一个,他是一个在现代社会独立意愿上的人,却因为所谓的基因与信息素而平白与一个人的性命有了纠葛。
至于所谓的婚约,更是从原有的可有可无,变成了现在可能还会打破蔚起前半生的成就与骄傲的定时炸弹,他被非自愿绑定在一个命不久矣的废人身边,成为致命的枷锁。
但这样的蔚起,居然在开解着他。
“简秀。”蔚起突然反问道,“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