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聿闷闷地嗯了一声,红绸在脑后随风飘扬,携着他的少年意气一去不返。
待到四皇子下山,老监正这才把画到一半的星图拿给成煦帝看,激动道:“陛下,五星聚昨夜已臻完美,而今日雪原突现白额虎,此乃我北苍祥瑞,是古北苍的图腾,正是上天启示啊!”
越说,老监正情绪越激动,狂热到唾沫星子快要喷成煦帝脸上了。
成煦帝没和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计较,不着痕迹挪开半步,接过龟甲扫了一眼,淡淡道:“的确很完美,若非寡人亲眼所见,还以为你在胡诌。”
老监正后知后觉自己冒犯了皇帝,讪讪后退:“老臣不敢。”
“行了,寡人又没怪你。”
他将龟甲随手抛回,老监正手忙脚乱接住,宝贝得和金子似的。
捧着安全的龟甲,老监正定了定神,再度慷慨谏言:“陛下!——”
成煦帝被他突然抬高的声量惊得啧声,不耐烦道:“不用喊这么大声,寡人没有耳疾。”
老监正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脸色一正道:“陛下!五星聚于东井,此乃天命所归之兆,《天官书》有云:‘五星合,是为易行,有德受庆,无德受殃’。今白虎现世,更应兵主杀伐之象,老臣昨夜观星,见太白经天,其光直贯紫微,这是上天要陛下执干戈、征四方的明证啊!”
帝王龙袍被风卷得猎猎作响,成煦帝微微眯眼,似在犹豫,见状,老监正愈发焦急,竟一矮身跪进雪地里,枯瘦手指抓着龙袍一角,怕皇帝不相信,奋力举起龟甲说:“陛下请看这龟甲裂纹,如箭矢离弦,直指东南,当趁五星未散之际,发兵青璃!”
“寡人没聋。”成煦帝被他嚷得心烦,抬脚不轻不重蹬开他说,“不就是打青璃国吗?寡人何时说过不打,起来吧,一把年纪跪在雪地里,也不怕废了腿。”
一旁的小宫人赶忙一左一右搀扶老监正站稳。
“陛下圣明。”得偿所愿,老监正仿佛一瞬间年轻了十几岁,红光满面。
也不怪他如此亢奋,他从入朝为官起就一直盼望着北苍能够主宰天下,却始终未能一偿夙愿,而今耄耋之年,眼看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想到此处,不由得潸然泪下,混浊但依然炯炯有神的双眼迅速蒙上一层雾气。
成煦帝笑得很是无奈:“陈爱卿,寡人刚哄完儿子,又要哄你?”
老监正低下头抹了两把眼睛,鼻涕吸得震天响,连声道:“老臣不敢、老臣不敢。”
苍茫雪原似有虎啸响彻,成煦帝打眼望去,见得几块小黑点缓缓移动,他知道那是华荣裳等人搜寻白额虎的队伍。
眯眼望了一会儿,他收回视线,既然钦天监认定白虎是祥瑞,自己不如顺水推舟。
帝王负手而立,兀自沉思着,心中已有决断,雪原上的烈风一刻不停,催他向前、催他主宰。
青璃国必须打,但怎么打,还需谋划,云昭国已不可信,他必须另寻出路。
金乌偏斜,树影越拉越长,朔风卷起北地终年不化的积雪,华荣裳等人顶着猖狂的风雪举步维艰,副官在她身后侧大喊:“长公主!这样下去,我们找到死也没办法啊!”
华荣裳侧过头喊回去:“死?找不到它,你会生不如死!”
副官不再言语,放眼望去一片雪白,炫目白光闪得他们一睁眼就流泪,再漫无目的找下去,不久就会诱发雪盲。
若是迷失了回去的路,只有死路一条。
又过了不知多久,天色明显暗了,江蔚然从另一方汇合过来,高喊:“荣裳!找到了吗?”
副官刚张嘴,灌了一肚子冷风,冻得一哆嗦,华荣裳就有先见之明多了,她背过身才大声回应:“没有!”
“先回去吧!天要黑了!”
“好!”
也只得如此,于是一行人趁天黑前赶紧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冰原那头传来阵阵凄厉的狼嚎,听得人肝胆俱裂,直冒冷汗。
有人怕得手脚发软,原地石化,华荣裳上去就是没收力的一鞭子:“不想死就快走!”
那人顿时被抽得吱哇乱叫,厚厚的盔甲套棉衣也挡不住钻心的疼。
就这样,华荣裳几乎是像赶羊似的把碧血卫都抽回了扎营地,彼时正好日落西沉。
不等她喘口气,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震颤。
“雪崩?!”
“不是。”江蔚然形容狼狈,指向王宫,肃容道,“动静是从那儿来的。”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缕黑烟徐徐升起,随之而来遮天蔽日的黑雾,笼罩了王宫上空。
副官瞠目结舌:“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