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文瑞笑着鼓起掌来:“那又如何?西州很快就要回到我们高昌人手中了。”
事到如今,祾歌反而冷静了下来:“看来,你是想请我听一个故事了。”
三年前,麴文瑞外出游历,遭遇沙盗,恰好被路过的吐蕃巡逻队救下。
当时他认为自己怕是要性命不保,可是为首的吐蕃王子诺布嘉瑟非但没有杀害他,反而效仿赤都松赞礼遇王孝杰的故事,对麴文瑞以礼相待。两人一见如故,相约宿醉一场,诺布嘉瑟打着酒嗝说:“麴兄,我真为你们不值。”
麴文瑞自己也为自己不值。
他本该是嫡出的王子,前呼后拥,百姓臣服,可现在却成了李家之臣。他以自己是高昌人为傲,但高昌已经亡国几十年,他就像贱民一般,甚至出行不能用军队开道……
这样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但是诺布嘉瑟,他并不能完全信任。他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先出狼窝又入虎穴?
诺布嘉瑟却只是一笑:“这并非我扫兴,只是西州地势狭长,又距离安西四镇近千里,却毗邻唐朝国土,若是我们放任西州不管,这始终是一颗獠牙,钉在安西四镇中,让我们不得安宁。但若是我们大蕃谋求西州,只怕也难守住。唐军骁勇善战,我大蕃近年来根植吐谷浑,并无与唐人撕破脸皮之意。索性倒不如祝你们一臂之力,这样大蕃和唐人形成掎角之势,西州反而能谋求一片安宁。”
他曲起手指,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西州为西域商路必经之地,若是事成,我要高昌上缴往来胡税的三成作为岁贡,我可以代大蕃立下盟约,你我各取所需。如何?”
麴文瑞当时回绝了诺布嘉瑟。可是回过神来,越想心越痒。
最终,他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不必再度屈居人下,做个自在的小国国王,这是多大的诱惑!
他说服了父亲,在城中开了名为望月楼的青楼,训练欢场女子充作眼线,并借此慢慢渗透入城中的大小官吏,开取关凭,走私茶叶、瓷器和丝绸,获取暴利,并用折冲府对普通军卒的暴行控制折冲府,以架空唐休璟。
“边关不只有唐休璟,还有王孝杰。”祾歌冷冷地说,“你可曾想过,一旦王孝杰大军压境,顷刻之间便能叫尔等粉身碎骨!”
“所以,这种时候,我就不得不感谢你了。”麴文瑞冷笑起来,“你是小殿下的表弟,又是唐家老上司的后人,若是横死在西州,皇帝必然大怒,小殿下与王孝杰、周家和唐家之间的关系,将再无转圜的余地。你一个人的死能造出这么大的乱子,你说说,该让我怎么感谢你好呢?”
“至于王孝杰,他既然有被吐蕃人礼遇的过往,你们那位皇帝对他又能有几分信任?到时候,怕是吐蕃又要白得一位大将了!”
说到这里,他心中越发得意,笑道:“不对,不只是王孝杰,还有我的好妹夫苏戎墨苏长史。他可不是你这种躺在祖先功劳簿上混吃混喝的废物,这段时间查走私,可是让我好苦。不过托你的福,现在苏戎墨是我的人了。你就安心上路吧,我会带着你送我的这些礼物,重铸高昌荣光的。”
他拉着苏戎墨后退,高声喝道:“动手——!”
黑衣人拔出刀剑,齐齐冲了过去。
麴文瑞望着包围圈中的祾歌,神情已然是在看死人。
他笑道:“戎墨贤弟……”
他的话没说完。
一柄利刃穿胸而过,刺破他的心脏,透过他的狐裘而出。
麴文瑞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心口带血的刀尖,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头,看到了苏戎墨冷若冰霜的面庞。
苏戎墨面色不变,他拧动手腕,将刀刃在麴文瑞心脏中转动一圈,暴喝道:“逆渠麴文瑞已经伏诛!尔等安得造次!”
此时的包围圈内,已经是一团乱麻。
早在黑衣人冲上前来的时候,唐旻就已将祾歌护在身后。黑衣人如潮水一般涌来,眼中杀意不加掩饰。唐旻逼视着对方,手中长枪紧握,身姿挺拔如松,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黑衣人冲上前来,唐旻枪舞如龙,出招狠辣,招招制敌要害。一个黑衣人借着马匹冲劲疾冲而来,唐旻顺势一挑,那人当即重心不稳,跌下马去。唐旻策马回身补刀,却听得风声呼啸而至,自己却已是招式用老,不由得暗自叫苦。
忽然,箭矢的破风声自他身后呼啸而至,钉入那攻来的黑衣人咽喉。
唐旻身后,祾歌拈弓搭箭,又带走一条性命。
就在此时,苏戎墨的暴喝声传来。黑衣人闻言,连忙舍弃祾歌,掉头护主——可惜麴文瑞眼看是救不活了。
苏戎墨再度暴喝:“麴文瑞已死!放下武器者免死!”
那群黑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犹豫着,将武器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