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发了两道金令,预备舰队那边,好像已经有动作了,只是还没发来协调函。”
“她经验老道,该担心的不是我们,是殷都那位,先用我的病情拖着,爷爷那边主要负责协防,我不动他便可不动。”司烟翻看着文件,最终敲定了第一个要去的单位,“先去这个,陆战署下辖某后勤作战旅。”
“其他单位准备的再好,再能打,也得看他们能不能管上饭。”
“北方还没动静吗?”方千秋迈过深宫哪高高的门槛,停在一颗茂盛的海棠树下,好似被挂住了魂,走不动了。
“还没,陛下要派人督战吗?”钟南站在门槛外,不敢跟进半步。
“不,不用。”方千秋摊开手,接住一朵从枝上脱落的海棠花,香气带着它绝美的模样沁入他的神智,可当他仔细看去,这朵绝美的海棠花,竟然缺了几瓣。
“钟南,你先回吧。”方千秋小心翼翼地将那花瓣放在树下,轻轻挥袖,望向属于他的空荡荡的深宫,迈步,走去。
“娘娘,陛下来了。”筝迁锦手边的香炉正升着青烟,一缕缕清雅的淡香附在她的身上,随着她的侧首轻轻飘动。
“嗯,你们退下吧。”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繁重的珠钗层层堆叠,坠在她精心梳理的青丝上,琳琅满目的珍珠宝石,倒显得普通了。
殿外,轻轻的脚步声渐近,一步步,在阶前停住了。
她犹豫着,却还是轻轻抽走一根不起眼的宝石簪子,翻手,藏在袖中。
吱呀——
殿门被推开了。
方千秋踏过门槛,走进殿内,向两边看了看,空荡荡的,掀起水晶帘子,走进侧堂,便明白了她没来候着自己,却没怪罪,只是唐突的向后堂闯去。
“陛下。”筝迁锦从妆台前站起,微微欠身,只是轻轻颔首,头上的珠钗步摇便摆动个不停。
“今日为何如此盛装?”方千秋虚抬双手,一步步走近,满眼都是她身周闪烁的华光,满心都为这倾国倾城的景色倾倒。
“心血来潮罢了。”筝迁锦轻轻侧首,躲过他凑过来的鼻尖。
“甚美。”他凑过来,贴近了,却贴不上去,反被那些华丽的发装挡开。
“白日凌空,还请陛下……”
筝迁锦低着头,还没说完,却被方千秋打断。
他只是挥挥衣袖,在殿外候着的内官便明了了,只是片刻,“太阳”不知道挪去了哪里,反正是已经不在这片天地了。
“我为你卸妆。”方千秋刚抬起手,便看到筝迁锦闪躲的模样,却仍是不管不顾的,要拆去她的发冠。
“陛下——!”
筝迁锦刚刚抬手,便被方千秋一把抓住手腕,轻轻一拧,藏起的那根簪子便从袖中滑落,跌在地上。
“这是第一根。”方千秋毫不意外,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的指尖在那些发钗中拂过,轻捏住一根,一点点拆下。
“第二根。”
他一点点拆下,每拆下一个都要说于她听,渐渐的,她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几乎是埋在他的胸膛里,微微发颤。
“站好。”他的声音如春风细雨落在她的耳畔,一点点将她托起来。
青丝滑落,披散在她的外袍上,服帖的碎发贴在她的侧脸,修饰着,将她本就小巧的面孔修剪的更精细。
他的指尖微冷,兴许是太早入了夜,寒露爬上了窗子,殿内也没什么炭火。
他一点点,摸到衣结上,捻住结头,轻轻的,将布带一段段抽出。
轻轻地,挂着宝石金丝的外袍落在地上,将她圈在正中,晚风吹进,还吹不透里袍,却能让她察觉到些许凉意。
“还有三件。”
颤动,衣结打开,两根衣带垂落,垂在她的身上。
可那件里袍,还在他的手上。
只是片刻。
又滑落。
他指尖的冰冷,终于透过那件纱袍,点在她的里衣上,让她能更清晰地察觉到那细长的手指,又勾到了什么地方。
轻纱飘落,朦胧地,叫月光穿过。
月亮大刺刺的悬在窗外,月光沁进她不知何时流下的清泪中。
楚楚可怜。
咔哒——
窗突兀地合上,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只能察觉到他的心跳,竟然愈发快了。
啪——
衣结松落,她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也随之骤然崩断了。
他抱过来,贴住她。
没有任那最后一件里衣脱落。
淅淅沥沥地月光,透过纸窗的缝隙洒进来。
落在她白皙的,不可方物的背上。
也钻进方千秋滑落,却消失的点点泪花中。
窗外的月光闪动,黑影在宫墙间闪烁,不知行出多远,终于在戒严警戒网成型前飞出了最后一道高耸的城墙。
“大人,皇宫戒严,陛下这几天来都没有遣人北上的意思,年成令至今未归,还是钟南跟在身边,并且今晚也是宿在宫里。”
宋清山轻轻吹干字帖,将狼毫靠在砚台上。
“下去吧。”
宋清山看着桌案上若隐若现的星图,最终只能将目光放到枢梁。
“陈宁生,你到底在哪……”
“小姐,殷都方向,又押来一批黄金,跟货的还有一副字帖。”
柳挽溪摘下手套,解开绑绳,将那副字帖打开,却只有四个字,“正大光明”。
“光谱仪。”戴卿黎递来一副挂坠着许多细小部件的眼镜,强光打在那四个字上,被墨水中干涸析出的晶体折射着,聚成一行行在光谱中勉强能够分辨的字体。
“传令下去,除马蜚晟部,其他各单位隐蔽行动,各引导站屏蔽系统全天候工作,全战线进入静默状态,预案实施放缓。”
“预备舰队消息!”
司烟皱皱眉,将目光从正在重放的演习中收回,转身刚要质问,目光却撞在柳挽溪身上。
“宋清山混在黄金里带出来的消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比那批黄金还要重要。”
“你怎么来了?”司烟说着,将文件夹上的封膜撕开,短短几行字一下子将迷雾一般的局势撕得清楚。
“算是个补偿吧,毕竟上次爽约了。”柳挽溪不经意地甩了甩马尾,轻笑着看他的反应。
“止墨……”司烟抬起头,无奈地笑了笑,将文件和上,放进核销机,“特派员还有两个小时到,你来的正是时候。”
两个人的目光恰到好处的撞在一起,默契的相视一笑。
“楼船破云日,特派员的楼船,也能算吧。”柳挽溪俏皮一笑,仿佛回到了柳风去世前的模样,“一起吃个饭吧,司烟。”
“好。”
“啊——切!”许秋寒站在舰桥上,或许是空调吹出了些灰尘,惹得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窗外黑漆漆的星空寂静的让人无法适从,就连雷达图上也连个特异的信号点都没有。
“还有多久。”
“预计两个小时,特派员同志。”
烛火,映在舷窗里的星空上。
酒杯轻砰,葡萄果汁轻轻摇晃。
“太仓促,短短几天,变了天一般。按照过去的规则,大教司完全有时间撤回来,撤到北方来。”冷白的灯光打在酒杯里,果汁晶莹得透着光,“败回来的时候,我才明白,方千秋怕是真的要掀桌了。”
“我有想过,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紧了。”柳挽溪轻轻摇着酒杯,眼神中带着些许讽刺,“也可能是南方军区新编的舰队和星象集团的援助,让他彻底有了底气。”
“趁着彭山南下,我们竟干净利索的同时在北方建立了运输线,马蜚晟被逼成了我们的人,彭刚被我们团团围住动弹不得,若我是方千秋,恐怕也要坐不住了。”司烟抽出几根牙签,摆在桌子上。
“如果范元的情报准确,那方千秋现在要做三件事,第一,利用南北战争打断我们的补给;第二,战争期间,让彭刚脱离包围圈,最好能招安甚至处决马蜚晟;最后,就是趁我们的视线放在殷都和北方战线,在殷都防御圈外,组建一个新的舰队集团。”
“宋清山一直在找陈宁生的下落,只知道年成令那天从宫里出来,便一头扎尽星辰大海里寻他去了,至今都杳无音讯。”
“那天在枢梁和你对垒的是谁?”
“不清楚,权限代码上看,好像是姓林。可枢梁姓林的指挥官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我会让郑伯加强枢梁附近的活动。”
“不说那些了,那位特派员,你觉得会是谁?”柳挽溪好奇地盯着他。
倒是将司烟问愣住了,本能的,他觉得应该是许秋寒。
“我认识的人不多,若说能作为特派员来的,我只能想到一个人,他叫许秋寒,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来,或许,我希望是他。”
“嗯,我相信你的直觉。”
视线交织,纠缠,空间不大的屋子里安静下来,两个人的心,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完全休息。
“话说,”司烟悄悄将这份恬静打破,“新装备你们适应的怎么样?”
“量不大,武装完各单位的教导单位后,就从复聘兵换起,至于少得可怜的新兵,看单位。现在看来,不论是教导单位还是复聘兵,想要用这批装备彻底形成战斗力,还需要熟悉。”
“我们也是,也幸亏人不多,二戍加一部分一戍的编制,换装率在慢慢上升,尤其是战舰……”说着,好像也没什么能继续说下去的了。
“嗯,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柳挽溪轻哼两声,怀着期待,静静等待。
“嗯——”许多话都堵在嘴边,他沉吟着,却不敢说。
“下一次见面……”
哒哒——
“报告!特派员已经进入主空间站重力场外围。”
他的话被突兀打断,犹豫着,却不敢说下去了。
柳挽溪看着他,抿着嘴,轻轻笑了出来。
“算了,公事要紧。”
“下次见面!你可以为我穿一次晚礼服吗?”
她起身离开,刚转过身去,在背后,他的声音坚定又带着些急切。
“好啊,那一天,我希望是一个可以喝酒的日子。”
咔哒——
舱门打开,又合上,酒杯里的葡萄汁轻轻颤动。
如同他心里的悸动。
“特派员同志!”
气阀打开,几件中山装在闪烁的警报声中走出,连廊的灯光下,终于能看清人脸。
“寻迹!!”
许秋寒一下子冲出许多步,却在司烟面前猛地停住,整整衣装,肃穆的回了一个军礼。
“抗联同志,广寒地区特派员,许秋寒,致礼。”
“许久不见。”军礼落下,他们的身份,在此刻,或许只是朋友。
“虽然没说过,但是,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我的同志遇到困难,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站在你们身边。”
一番打心底里翻出来的酸话,惹得司烟眼底翻出许多亮晶晶的泪花。
“这位是北方舰队集团,紧急预备舰队的最高指挥官,柳挽溪。”
“许同志,司烟和我说起过你。”柳挽溪伸出手,轻握,算是认识了。
“那他提起的一定不多。”许秋寒打了个哑谜,却没继续说下去,“走吧,先处理公事,而后,我们再叙旧。”
“我们研究过了,如果按照战争频率输送物资,只需要一个星期不到,能够满足北方舰队、卫戍集团、重攻舰队和抗联根据地的装备就可以完全落实,甚至,之前因为运输量问题无法转移的生产线,不论是单兵配套还是战舰配套,甚至是大气内配套轻重装备的生产线,都可以分批次转移。”
许秋寒拿出了几套详细方案,厚的像是几本书。
“关于,全线假打和局部真打,我们广泛的征求了军队、工人以及其他群众的意见,在广寒地区社会的各个方面,每一个组成部分,全面的支持抗联的工作,我们不怕有意义的流血,也不畏惧有意义的牺牲。”
“年迈的老兵渴望统一,年轻的战士盼望功勋,委员会已经通过了表决,同志们会全力支持抗联的工作。”
在真诚的掌声中,许秋寒走下台,接过司烟发下的情报。
“根据抗联某部、卫戍集团总参谋部直属某部以及北方舰队总参谋部直属某部,广泛在地下工作的同志们传回的情报,我们做出了以下分析。”
司烟点开投影,将整个殷帝国全境的地图都投放了出来。
“抗联某部,传回紧急消息,方千秋已经对我们的地下工作有所怀疑,且各星系的人口流动虽然没有明令限制,却提高了相当高的标准,瞭查司已经全面介入。”
“卫戍集团某部,昨日回传情报,疑似,”司烟重重咬下这两个字,自然中带着些刻意,“被策反为嫡系将领的陈宁生至今下落不明,而原瞭查司监察使年成令,已经离开殷都,目的就是陈宁生。”
“今日补充情报,殷都皇宫已经戒严,方千秋具备秘密新编舰队的可能,国库内财政流动量大且频繁,只是我们还没能建立对这些钱款的跟踪。”
“北方舰队某部,今日最后传来情报,方千秋对枢梁采取的行动另有目的,希望其他隐蔽战线,重点观察枢梁星系。”
“由此,我们认为,南北战争的最终目的,主要是帮助北方的彭刚部脱困,通过战争手段掐断我们之间的联系,并且在战争期间组建一支新的舰队集团。”
许秋寒正正衣领,正要说什么。
“报告!紧急军情,第二救国军舰队一部进入殷墟防区,任务不明,沟通受阻,预备第三十一分舰队正在展开防务拦截!”
这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在会议室内炸开,每个人都本能地站起来,站的笔直。
“传我命令!紧急情况下,对一切非法越过我防区的军事目标,可以以歼灭为目的,实施全面打击!”
“季夕,我这就安排通讯线路,向辽尘方向呼叫。”
“寻迹,”许秋寒还有些不适应,“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称呼你。”
“请放心,”许秋寒转过身,看向他的同伴,再回头,又恢复了那一服春风得意的模样,“就算现在北方的任意一支舰队越过实控线开火,也没有人能够毁灭我们之间,广寒和抗联之间,共同体和抗联之间,牢不可破的信任。“
“右满舵!”厚重的装甲落下,一艘艘战舰连成线,横亘在星空之中。
“全体注意!防撞击姿态!!”
轰——!
爆轰声被剧烈的震动裹挟着,传遍战舰的每一处。
“接舷!准备战斗!!”
预备舰队的老兵们冲到完全失压的碰撞区里,举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那被拦截的,撞在舰身上的舰首,严阵以待。
“打开保险!!”
敌舰的舰桥人影攒动,战士们,乃至指战员们都越来越紧张。
“供弹!”
白幡从敌舰的两侧落下,是维修时才会落下的防窥布,却在此刻作为投降的旗子放了下来。
“接管敌舰,梯次搜索,完毕。”
辽远星系,正在跃迁点外严阵以待的远边舰队,就像是一片渺小却广泛的小行星带。
“持续监测跃迁信号,穿插舰队,随时做好侧向纵深跃迁准备。”
灯火通明的舰桥,庞大的,能载下旗舰上大半的高级指战员和高级技术员,渺小的,只是星空中,小小的一条亮色的带状物。
“跨星系雷达有发现吗?”
“探测波还未返回,我们要迎上许多年后才会到达光。”
“相信我们的光学阵列。”
“报告!光谱信息正在解析,拦截到的光波携带的是十分钟前的图像。”
“首长。”那图像渐渐清晰,那些横穿防区的战舰,正要撞上在前方,像一堵城墙般,伫立着的战舰。
“穿插舰队,开始跃迁。”
“叫我们的战士看清楚,那些杂碎是怎么撞的,让我们的导弹就这么撞!什么老破小,也敢撞我们的兄弟舰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