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定位出来了,曾经在相近区域进行过通讯的信号源也都做了定位分析,动向基本一致。”李藏沙把坐标传给每个人,地图上的信息愈发完善,“看这个方向,可能会和勇安他们撞上。”
“在哪?”
“那个高密度信号外缘。”
“柳正祭是不是打算把这个地方变成他的临时营地,毕竟,只需要修整这一个晚上,明天一天就可以通过雨林了。”
“我怀疑这个信号源就是哨站之一,如果是哨站,一定有地理优势或者工事优势,可要是哨站,在它们的监控范围内,恐怕。”柳挽溪想到了什么,猛抬头和司烟的视线撞在一起。
“外围营地和核心区,甚至是我们还没发现的营地。”
“必须赶在他们闯祸之前,放逐他们。”
“游讯小队,收到回答。”陈宁生正卸着俘虏身上的外挂弹药供给模块,旁边腰间一个极不起眼的小设备突然传出声响,“游讯小队,我们正在向目标点靠近,信号源查清了吗?”
“嘘,死人不会说话。”陈宁生摘下设备,插在反向终端上,“范元,距离通讯还有多久?”
“快了,有收获?”
“我抓到大鱼了。”陈宁生得意的把反向终端晃了晃。
“诶呦,爷,您轻着点,快快,有坐标了没。”宋清山把手上的物资放到一边,兴奋的凑过来,宝贝似的供着这个终端。
“这个坐标,快走!”
“哥,联系不上。”李藏沙拿着寻呼器联系了一次又一次,却一直都没法建立连接,寻呼机一次次已经快被他摁坏了。
“赶路,多给他们一点信心。”
“畜生!!”陈宁生把宋清山死死摁在树后,远处游讯小队的营地刚刚被榴弹洗地,三个失去战斗力甚至动弹不得的学员生死未卜。
“范元,你冷静点范元!”陈宁生紧紧抱着他,把他压在树上,“我们现在说不准就在人家包围圈里,你现在冲出去,谁也救不了,只能害死自己,你要知道这考核是有阵亡率的!”
“头,游讯小队确定已被放逐,寻呼器确认丢失。”拾音耳机隐约捕捉到了来人的声音,陈宁生瞪了宋清山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明白,属下遵命。”小队长收起寻呼器,招呼正在警戒的两个队员,“应该没走远,把人找出来。”
“姐,找到柳正祭了。”锦时天虹鬼魅般在树梢闪过,背包的喷气在树干上留下一块淡淡的灼伤,打卷的树叶缓缓飘落,又被急行带起的劲风卷进灌木里,“九个人。”
“通知柳正文,动手。”
滴滴滴——滴滴滴——敌锁定,敌……
砰!
雷达告警刚刚响起,沿途的灌木、树丛竟已闪起诸多焰火,钢针将外甲击碎,尾翼正正好卡在甲片上,柳正祭一行人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就已经被淘汰出局。
“别动,护面摘了,双手举过头顶,林子里可有电浆筒,考核里有功率限制,但肯定比挨钢针难受。”司烟带着李藏沙和石众善靠了上去,挑下供弹链,将他们的枪卸了下来,“柳二公子,初次见面。”
柳正祭举着双手,冷冷的看着司烟伸来的右手。砰——脑子蒙了一瞬,身子歪下去又硬生生挺了回来。
“老实点,听从命令。”李藏沙扯着嘴角离开,心里一阵暗爽,这一枪托可谓是充满了私人恩怨。
“对不住,柳二公子,我手下人虐待俘虏,回去我就让他写检讨,我找全殷帝国点击率最高的媒体,反复通报,以解柳二公子心头之恨,怎么样?”司烟的手仍没收回去,姿态倒也愈发友好。
“司烟,你以为你是谁,敢如此折煞我!”柳正祭控制不住的颤抖,手举在头顶青筋暴起手背上的筋骨也绷的根根分明。
“柳二公子觉得耻辱吗?”司烟摘下他腰间的佩剑,将热力管粗暴的扯断,将剑彻彻底底从他身上剥离,剑身上那节永不熄灭的柳枝铭纹渐渐黯淡,那是柳家每个孩子,成年或是掌握权力的那一刻,获得的第一件礼物,“你竟也能觉得耻辱。”
“寻迹,柳正恭已经控制,佩剑已回收。”传呼器里传出柳正文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些柳正恭的大声咒骂。
“司寻迹!柳正文,你们摘了佩剑又如何,老子不在乎!我哥一定会!会……”柳正文的通讯信号只记录了这么多,柳正恭的声音戛然而止。
“收到,柳正祭也已控制,佩剑已回收。”柳正祭的愤怒被拦腰斩断,自那可能永远也无法打消的耻辱感中,生出一丝无力的绝望,“柳家主,南柳名正言顺了。”
“司烟司寻迹,我恨……”
嗡——
一抹红芒横亘在司烟与柳正恭之间,那赤红的柳枝衔着血珠一般的红点,热切刃烧的通红,热度让柳正恭的眉毛都有些打卷,将柳正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毒目光截断。
“柳家主,我可以认为你是在代表南方柳家,向北方舰队宣战吗?”柳挽溪冷冷的话语落在热切刃上,嘶嘶的消融声是最后的警告。
“柳挽溪。”柳正祭咬着牙,一字一字的低声吼了出来,“贱——”
他的肩甲远远飞出去,被钢针钉在树干上,极小的弹托落在柳挽溪的小臂上,一路滚落,正正好停在虎口,枪口的白烟慢慢散去,平时几乎只是个装饰作用的手枪被司烟收回挂点,“我们走吧,和死人说话没意义。”
“柳公子吃了好大的亏啊。”残阳已经彻底落下,月光稀疏,这个夜暗沉的和柳正祭的心情一般,不出意外,夜黑风高,恶鬼正是喜欢活动时候,夏钟磬温柔的声线显得阴渗渗的,外甲上灿烂的涂装让他在夜里和一个乱窜的萤火虫似的。
“夏监察使倒是有时间。”柳正祭停下来,没怎么去掩饰自己的落寞,也没什么办法隐藏。
“我本就是来凑凑热闹,比不上柳兄你,也比不上彭家兄弟。”夏钟磬挥挥手,手下人把柳正恭推了出来,“我没什么恶意,只是做个顺水人情,若是二位柳公子能有些雪中送炭的感触,自然更好。只是,柳公子,单打独斗吃了亏可要记得,别像彭家那两个蠢货一样,这么多年都没讨到便宜,却仍我行我素。”
“夏监察使处处为陛下着想,不愧是瞭查司极得器重的小辈。”柳正祭抱着昏迷的柳正恭,监测仪上传出平稳的生命特征,这才放下心来。
“柳公子切莫在身后怪我就是。”夏钟磬戏谑的笑了笑,不由想到了许多柳正祭年轻时的样子,“你弟弟不信我,我就用了些药,不到一刻钟自然能醒,到时候,柳公子还要帮在下解释解释。”
“夏监察使慢走。”林中响起连绵起伏的蛙鸣声,晚风也将两旁的灌木吹的猎猎作响,曾经,柳正祭也很喜欢夏天清凉的夜色,和这夜里摸不到看不到的声响,若隐若现的光斑星星点点的铺在前路,一片云飘过,便消失那么一段时间,慢慢的便找不见那一点点微弱的指引,只能沉入夜色。
“哥。”柳正恭在柳正祭背上醒来,身上的力气好似都被抽去,言语也都只能轻声吐出,“放,放我下来。”
“你太累了,我带你回家。”
“我不累,哥,你还是……”
“听话。”柳正恭不再央求,静静趴在柳正祭背上,冰冷的战甲紧紧贴在一起,将天上的星星垂下的一缕缕星光留存在暗色哑光的涂装里。
“哥,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是哥暴露了,你已经很好了。”
“哥不会错,从合安到今天,一直如此。”
“傻子,都被缴械了,落魄至此……”
“现在,实际上也还不错,我最大的野心就是……”
“嘘,不要说。”
“哈哈,好。”柳正恭慢慢睡去,仍挂着判若两人的沉静微笑,月光渐渐明亮了些,朦胧胧的罩下来,却照不亮前路。
“咳咳。”殷都江府也已进夜,灯光从门缝流出来,停在长廊尽头的窗下,月光明亮,那颗老树摇曳,树荫被月光分割,在暗漆漆的地面窗沿仍能看出些,“忠威教院的考核怎么样了?”
“首长,这次院争牵扯两支新舰队的归属,时间要长一些,今天已经淘汰出许多人,烟寻还在里面。”屋里的黑影把浓茶在江满烃手边挪开,倒了杯温水放在旁边,“首长,您还是注重身体,华老跟我们反复叮嘱……”
“不用劝我,北方舰队和重攻舰队今年亏少的军需,我已经要了许久,卡在谁那了。”
“瞭查司年成令。”
“都说我慢慢将北方舰队又培养起来了,哼,他方千秋才是慢慢将权政慢慢都收拢了。”江满烃习惯性抓起杯子喝了口,没尝到熟悉的涩感,撇了一眼发现是清水,只得不着痕迹的苦笑,“每年都有理由,也不差今年的,这段时间有一块空置区和几条安全航道,抗联可以转移去那边,快年底了,补给和军需我都准备差不多了,我最近也会安排运送。”
“舰内栽培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去年接收的种子在今年都丰收了,这一批物资可以少一些粮食。中央的压力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大了。这也是我才知道的消息,星浪的攻势已经被控制住,长城集团也已经稳固了,我们还向东北方向开拓了一个星系,听说叫重山,就在祁连星系东北方向,挨着,哦对,祁连星系改名了,现在叫镐京,听说是为了打造一个北方的军事经济中心,长城集团防御带就在重山星系外,由五个空间站群组成呢……”
江满烃的思绪随着少年的描述飘出窗外,穿过实控线,回到他曾经撒下血汗的地方,长城集团,每一份星系开拓高危险智慧种族战争紧急防备预案里的计划建军的备用番号都是长城集团,一个备用了许多年,最不希望被启用,却又一定会被启用的番号,他最后一次在预案草案上签字,那个准备开拓的星系好像就在那个位置。
“抗联都传开了吧,才告诉我,你这次提前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江满烃嘴上不饶人,却根本忍不住那由衷的喜悦,积压了一晚的困意此刻竟兴奋的精神了许多。
“还有,当初庚迁派利用星系本地驻卫番号培养私兵的模式,在西南和东部都培养了军阀势力,十年前,东部的实控权就已经被中央控制了,但是为了保障东部地下工作同志的安全和任务,一直都是绝密,直到近几个月,一直在东部边疆唐骊关星系抵抗的唐骊关卫戍舰队,已经和月关集团、东方集团实现全面停火,东部三个集团军的全面改组悄无声息的就完成了,庚迁派和东部伪政府首脑直到被抓,都没意识到。”
“十年前啊。”江满烃低下头,想把自己埋进满桌的文件中,怎么不羡慕,又怎么不愧疚呢。
“只可惜,传不出去这消息,要是全西南的人民都知道了,得多高兴,我们的工作也能轻松些。首长,现在庚迁派没了东边吸血,怕是会把扶持精力都放到西南来了,我们……”
“我不会再走十年前的老路,放心。柳挽溪在重组连阙、迁梦两个星系时发现了些方千秋的小动作,在方千秋绝对实控的区域,地方军队会有一个单位,他们的任务就是破坏群众基础,在连阙,西南抗联也已经进入政治视野,估计很快也要采取污名化的行动了,这份文件你带走,里面有详细的单位构成、行动习惯等等,都是柳挽溪收集整理的一手情报。”
“明白,首长,您还是要注重身体,再过十年,我们也……”
院子里的蝉随着日子越来越少,此刻屋外的蝉鸣已经隐约听不到了,或许冬天真的要来了,可晚风吹过,新的蝉蜕微微颤动,蝉鸣声又大了些,又大了些。
“看来彭家、南柳还有夏钟磬,他们没站在一起,如今好办了,彭刚、彭山、夏钟磬,他们三个放逐出去,这院争还有别人什么事啊!”一晚上也没发现其他盯梢或是侦查的人手,队伍的气氛轻松起来,陈宁生哼着小调把雷达组件收起来挂在石众善身上,“众善,有你在我这心里,踏实,我要是躺下了,你肯定能给我背回去!”
“刚高兴没一会,嘴上没点把门的,呸呸呸!”司烟狠推了一把他的脑袋,陈宁生笑着窜出去好几步。
“哥,我跟着你啥时候吃过亏啊,等明年毕业了,我把我爸妈都接到军区来,要是命好,说不准也能让老人家能见上你一面。”
“你才十九,你爸妈能有多大,平均寿命两百岁知不知道,等接到军区啊,日子好起来,两百年的时间,还见不到我一面,怎么,我百年难遇啊?”说笑着,一行人顶着朝阳在晨露中摸索前行,虽然只是清早,这雨林的昼夜温差很小,甲外温度仍是闷热的。
“何止百年难遇,您这几位,我今生能看得到,完全是圣灵保佑,圣灵赐福,要是没哥,我现在肯定和那些炮灰混一起呢,还能争个啥,争个谈资。”
“圣……”石众善一个圣字刚说出口,就被灵计狠狠锤了一下。
“忘了第一阶段有一个扣分项了。”灵计指指耳朵,又指指天上,石众善悻悻的耸了耸肩膀,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跟你们说,灵计的脑子可是最好使的,说话的时候在人家脑子里过一遍,别傻不拉几的。”司烟说着些没头尾的话,又把气氛拉了回来。
“灵计,过来,让我研究研究怎么把你的脑子给大家伙用用!”柳挽溪把灵计哄过来,轻轻捂在耳朵上,猛地打转。
“姐!”
哗——林中的雀鸟成群的被惊起,刺耳的警鸣在丛林中穿梭,雷达上的异常信号源活动更加剧烈,把灵计吓的直接撞进柳挽溪怀里。
“警戒!”柳挽溪反手将吓坏了的灵计摁到地上,取下枪警惕的环视林中。
“姐,应该是有人触发哨站警报了。”
“通知,第二阶段哨站已被触发。”短暂的讯息突兀的冒出来,却也没什么意义。
“然后呢,没了?不是,谁监考啊!”李藏沙狠狠踢出一块石头,四面八方传来的警鸣吵的人烦躁。
“外围营地那些,一定会冲进来,哨站有多少人咱们也不清楚,别的不管了。全速前进,脱离雨林!”
热切刃压住金属人的脖颈,狠狠抹下去,金属球骨碌碌滚落,可亮银的手臂直接将热切刃打飞了出去,“哥!顾公子呢!说好出什么事会来救咱们的!”比常人粗一圈的手臂被不自然的压到一片,猛地一脚被踹飞,有些发胖的身子砸在哨站的围墙上,振落了不少残渣。
“顾公子。”陷在一片亮银色中的那人被一拳打碎了护面,目镜的画面瞬间炸成一堆被裂隙分割的色块,那人将左手插进碎裂的护面,一把将纤维扯断,护面边缘还挂着线和元件,被扯掉后仍没脱离,只是吊在胸前,“早他妈不知道跑哪去了吧。”
锋利的晶体碎渣在他黝黑的面孔上留下几道细小的口子,隐隐渗着血,却看不真切,“都别怂,跟错了人就认倒霉,流血打仗,别认命!”热切刃的蒸汽爆开,红芒化作圈,将周身的金属人劈散。
“徐子陵,老子是把命都压在你身上了!”那胖子掏出两颗手榴弹,炸出一条亮银色的汞路,“走!”
雨林外围,那些破败的基地足有四五座,那些杀之不绝的金属人正在警报声中集结着,又如蝗虫过境般冲入雨林,密密麻麻的展开属于他们的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