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在这里待着,亦不想整日修习,我先委身于净无,修习了半个月,不管是鸡没叫就开始的早课,黄昏饿着肚子的入定我都完成的不错。
“怎么,最近勤勉了,我还以为你和我是一路人。”一因师兄坐在我旁边吃斋饭,对,还有斋饭,那难以下咽的斋饭,马草饲料般的斋饭,我甚是不爱吃。
“我什么时候和你一路人了?”我斜了他一眼冷声问。
他噗嗤笑出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啊,也别装清高,谁不知道你就是和我一个路子的。”
这半个月我确实只认得他,他原本是有一些狐朋狗友的,只奈何现下认识了我,我又不愿意与这些男人交情过甚,因此也不同他们一起去饭堂,坐在放生池边的石几上独个儿吃,这时一因师兄总会舍了他的朋友过来陪我一起。
“我们俩不都是不好好修习的那一类?”
我再次冷睨了他一眼,“你是哪一路的,你和我又不一样,我出了这寺庙就会被朝廷处死,你要是不想修习了,自可下山还俗。”
他勾了勾唇,满眼风流的道,“这里白吃白喝的,我才不想下山去呢,更何况,此间已有能留住我的美景了。”
我起身将碗送回饭堂,不想理他了。
我岂会不知道他对我的心思,可我看着他就烦,不知道这庙里头有多少像他这样的龌龊男子,憋了二十多年不曾见过女子,不管丑美,有个女人站在他们眼前都能勾出几分淫思,贱得慌。
我是时候得让净无给我换一个地儿了,另外,若他单独给我移了别的幽避处,那我修不修习,他就再也管不着了。
为了错开这些光头和尚,夜里我摸黑抱着竹桶,踩在滑溜溜的石块儿,独个儿在溪边洗衣裳。
这些活儿我从前都是不染指的,家里的下人都会催着我该换衣服了,奴婢该为小姐洗衣服了,还有我娘她会跟我说,穿旧的衣裳给阿乖,有时候衣服破了连补都不补,直接换掉给我买新样式。
有些时候我会求我娘给我和阿乖做一样的衣服,看起来像姐妹才好,总之之前最不缺的就是吃的和穿的,这样想着想着我又要垂泪,落花流水透着刺骨的寒凉,身后窸窸窣窣声传来,是有人踏草而来的声音,我立马收起眼泪。
我猜的没错,一因很欠儿的又跟过来,他一手掌着灯,一手也抱着一个大竹桶,显然也是来洗衣服的。
他深吸一口气,“多巧啊。”
巧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跟着我来的么。
我却不想反驳,往边儿上给他留了一个空地,他啊了一声,“错声,我忘带皂角了。”
我因得了他的掌灯之恩,分给他了一些皂角。
我们大概无言了半盏茶的时间,是我先与他开了口。
“一因,你为什么上山来的?”
“因为...因为饿的,我七岁的时候赶上灾年,爹走了,隔年娘改嫁,将我一人丢在乡里,我那时候饿了三天,手里只有一块儿馊了的馒头,我以为我肯定会死,正好碰上化缘的净无大师,他捡的我。”
我静静地听完,送了他一个哦字。
“那你恨你娘吗?”
他摇了摇头,“我早忘记了。”
他说的很洒脱。
又是无言。
我又起了一个话头,“你吃过西湖醋鱼吗?”
我对荤食没有什么特殊偏好,但唯独对这西湖醋鱼有些执念,因着这是我娘最擅长做的,此外还有红烧肉,但我不大喜欢肥腻的脂,我娘总会一边怪我挑食一边把肥瘦剥开。
他一边搓衣服一边摇头。
“那你想吃吗?”
这显然是有反门规的,他虽有些淫思但并不贪念口舌之欲。
“因为没吃过,所以没有念想。”
是啊,真羡慕。
若我一早注定要避世而居,吃斋饭,念佛经,做什么学习琴棋书画,四书五经,这样想来连爹娘都一并恨上,被钱堆大的人,又如何轻飘飘的说一句,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冰凉的河水冲过我的手背,洗了多久了,我望了望天上的星月,神仙啊神仙,能否对我好一些呢。
我见利诱不行,装作可惜的叹了叹,直接说起来,“你是不敢违反门规罢,你不敢我敢,但我下不了山,所以待你下次化缘且给我带来一条鱼,我擅长做这菜,绝对不会说是你给我的。”
他是个怂货,既没有拒绝我也没有回答我,而是转移话题,“我帮你洗衣服吧。”
说着夺下我手里的衣服,我看他这迂腐的有些可爱的样子憋着笑,我知道,他也许不是天生的怂货,他也很浪荡,很蛮不在乎,但为了报净无的收容之恩,敛起自己恶劣的脾性做一个乖乖弟子。
“你不敢违反门规?那和我算什么一路人,你太怂了。”我不是有心说他,但我有心让他当真以后理我远一些。
“谁说,我不敢,你等着。”灯光下他的脸有些红晕。
我看着他的傻样忍不住笑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他怕我催他要鱼,哪怕我主动给他打招呼他都躲着我走,我也正好落了个清净。
有次净无下山,后院里头的我们也不修习了。
秋露寒凉我披着件御风斗篷和几个师兄在院子里簸钱赌酒,我发誓,我是受人蛊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