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理银行卡的流水账单，有问题吗？”

黎杰萎靡的精神一顿，这东西他专业，一点都不怵，干脆道：“没，经侦那边说，方天理一出事那边就查了，就正常的收入支出，顶多是方天理给白月梅买奢侈品的支出占了大头，现在复查一遍，也没什么异样，就连他儿子日常支出好像都没走方天理那边的账，整一个就是风平浪静——”

林晦这跟时潇私下提过，方誉恒不花他爸的钱，是因为不待见他爸，基本上都是他外婆负责他的日常开销，就一些老人行动不便不适合办的事，是聂双找人帮方誉恒解决。

“时队，应该就这些，没啥遗忘的，您还有事吩咐没，要是没那我先走？”

黎杰趁时潇低头看资料，翻了两眼卷宗下的小抄，朝看向他的林晦不动声色打个手势。

——外边招呼打好了，要是躲过时队，你就早点蹿。

——兄弟，多保重，哥人情还你到这儿，下班你跟你那男对象好好处，天塌了，哥帮你兜半边。

砰。

时潇喊着黎杰走后还兀自发呆的林晦，声音提高几分：“......林晦，林晦！”

时潇忍无可忍在桌面寻找适手的东西，水杯砸人太疼，卷宗砸他糟蹋了，绿植......

眼前忽明忽亮，林晦下意识抓握住眼前晃动的东西，伸手捏了捏，有点硬，涣散的目光渐渐回笼，意识却如同墙上的水渍开始逐渐蒸发。

林晦趁着午休，一本正经走出办案区，冲着路过的所有同事都煞有介事地点头致意，直到手机信号恢复——

聂双抬眼看向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在看到消息提示时的名字立刻想缩回视线，阅读速度太快没刹住车。

【忘恩负义的混蛋：时潇外边主动拉我手，晚上还要跟我回家】

聂双嘴角微抽，他俩拉个手林晦还能给他炫耀，居然还有脸说，真当自己三岁小屁孩。

至于林晦为什么非要时潇跟他住一块儿的原因，他当然知道，毕竟他作为家人神风被绑那次，林晦心里那根弦彻底绷紧，恨不得周遭在意的全纳进自己看似羽翼未丰的翅膀底下。

至于什么时候丰，这些年运作下来，现在他们倒是有点分量，就看什么时候露出钢刀般锋刃合适，啧，应该快了。

回家，哪门子家，妈不是还在火山顶涤荡心灵。

哦，林晦应该说的是老宅子，好端端去那儿干什么，不过——

聂双眼神幽深了一瞬，以他的了解，那儿对林晦的意义......可不一般啊，这是真定下的节奏，他真有点好奇他俩到底怎么好上的？

看林晦那死心塌地的样儿，他反正不信是工作认识的，瞧林晦那班加得都快怨气成精，逆反心理不上来就不错了。

林晦看到门前地毯压得那份报纸松了口气，不动声色把突兀的边角往里推了推。

吱呀。

林晦推开门，定了定神：“时潇，我爸还留着的雕塑基本上都在这儿，你随便看。”

时潇眯起眼打量防尘罩里的雕塑，语气平淡：“不是说你爸不常做人型雕塑？方天理U盘里的雕塑可都是人型。”

林晦看着展览室尽头唯一一座人型天使像，压下眼底的耐人寻味：“我爸不是不经常，是压根不做，......因为我爸发现他只要做有人脸的雕塑，脸基本上做着做着就成我妈了，喏，你看那个天使像，是不是没有脸，因为我妈那时候说看着她自己站那儿，太诡异了，所以我爸就改成无脸的了。”

林晦紧紧盯着无脸天使像上垂着的那滴泪珠，低声道：“其实我以前有时候会想要是我爸当初就拒绝我妈一次，哪怕一次，......我是不是就有机会看到我妈的雕像，只要是我爸亲手做的，哪怕是雕像也好。”

时潇转身看去，眉心蹙了蹙，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出，很快又隐去，说出口的话已经变味成安慰：“如果你父亲拒绝......你母亲一次，也不符合你父亲性格了。”

林晦遮住眼底的黯然，轻笑出声，这个角度他还从未没想过。

林晦开玩笑道：“你说的也是，——以我妈的性格，可能我爸逆了我妈一次，我说不定就得单亲了。”

时潇没再说话，粗略浏览一遍后，停留在上次林晦领他看过的照片前：“你爸和你叔叔关系怎么样？”

林晦回过神，皱着眉走到照片前才开口，声音突然冷硬：“林锦光，十二岁以后，我没怎么见过他，一次是我妈葬礼上，一次是我爸葬礼上。我爷爷不太喜欢我二叔，我爸之前跟他关系还算不错。”

时潇好似没发觉林晦对这个话题的抵触，反倒转头仔细端详起林晦的表情，打破砂锅问到底地问：“为什么跟他不往来，.......甚至抵触？”

林晦心底叹了口气，其实他今天不太想谈这个，不过时潇既然想听，其实也没什么，就是——

林晦紧咬后槽牙，压低声音道：“我以前服用过一些......神经类药物，也住过院，这你应该知道，虽然没有严重到记在病例上，但还是不太好，医生说我可能有点受......刺激，所以——”

“所以我十二岁以前的记忆挺模糊，只有跟我妈相关的记忆还比较清晰。”

林晦扭过头，像是突然对地毯上复杂的花纹起了兴趣。

“......也可以说，我的人生从十二岁后才正式开始，最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至于你提到的我二叔，不喜欢他的原因大概暂时归结为本能，毕竟......可以说我幼稚，我就不喜欢，他在透着我看什么人，......时潇，是不是你觉得我这心态其实挺吓人的。”

林晦突然把多年郁结于心的话说出来，虽然挺畅快的，也......挺羞耻的。

时潇挑挑眉，林晦第一次那么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喜恶，他还挺意外。

“不吓人，挺好的，收工早点回家。”

林晦突然伸手拉住转身离开的时潇，低声道：“......能不能先别收，我想先表个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