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霍骁然出去了。
十分钟后,霍骁然又进来,手里还提着几盒外卖。
他别扭道:“是不是饿了。”
言赋这会儿也冷静下来,她太偏激了,从霍骁然的角度看,给钱打发走确实是最快捷有效的方法。
她顺着台阶下来,“嗯,刚好饿了!”
霍骁然:“你得跟我道歉。”
“我不道歉!”
“你不道歉那我道,”霍骁然低头鞠了一躬,“对不起言赋,我不该自作主张给他们钱,更不该大声冲你喊。”
霍骁然早就后悔了,出门就定了外卖,他不敢让言赋一个人呆太久,她说是冷静,只怕是在说服自己推开他。
吵架很正常,但是得第一时间说开。
“凭什么你道歉?”言赋眼泪又冒出来,“明明该我道歉。”
霍骁然抱住女孩,慌乱地吻她头发,“好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去把钱要回来行不行。”
低头看到那双通红到有一点点肿的双眸时,霍骁然心坠痛。
见她不说话,霍骁然慌了,“你不高兴就骂我,你打我吧!”
言赋手紧紧攥着他身前的衣裳,头几乎埋进他胸膛。
哭了有一会儿,言赋终于缓缓停下来,抽噎道。
“霍骁然,我好饿啊。”
“饿了好,饿了咱们快吃饭。”霍骁然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三两下打开餐盒。
两人沉默着吃了几口饭,言赋慢慢开口,“霍骁然,我跟你说说我们家吧!”
霍骁然是她的男朋友,有些事情,它有权利知道。
“你说,我在听。”
“我家里有四个人,父母还有我和妹妹,父母和我关系很不好。”言赋说出来,自己都感到诧异,原来纠结了这么多年,说出来,竟然是这么简单的几个字。
“那妹妹呢,她对你好吗?”
言赋夹菜的筷子顿住,“那个时候,除了你,没有人对我好。”
霍骁然多多少少猜到了些,她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心痛。
“上次骗我出去的那个就是,她找我要过几次钱,前几天她又来了我没给,估计就让我父母来找我。”
“然后就是你今天看到的这样。”
“你现在肯定在想,他们不爱我怎么样会让我出国留学。”
言赋自动省略去了那段不好的回忆。
“是叶阿姨资助我出国念书的,在我这里,他们夫妻是我的再生父母。”
“不想给他们钱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就像无底洞,不管你扔多少进去都白搭。”
“还有就是我不想他们缠上你。”言赋说:“他们是我的父母,我活该一辈子背上这个甩不掉的包袱,但是我不想连累你。”
霍骁然沉默半响开口:“你知道吗?世界是由两个词语构成的。
“哪两个词语?”
“爱和利益。”
“其实这两个词用来解决人际关系最好不过,任何关系都逃不开这两个词,不管是朋友,同事,还是夫妻,甚至是父母和孩子之间都适用。”
言赋:“怎么说?”
“当你为人际关系苦恼的时候,你就想,你和他之间是爱还是利益。”
“打个比方,”霍骁然问道,“你爱我吗?
言赋点头,斩钉截铁:“爱”。
霍骁然笑:“我也爱你,那么我们之间就是爱的关系。”
“我们彼此相爱,这就说明我们之间要想两清是不可能的,就算有人出几十亿你都不会卖了我。”
“即使你把我卖了,你以后的某个时刻肯定会后悔或者难过。”
“所以痛苦也好快乐也好,我们注定要彼此牵绊一辈子。
“那我再问你,你爱你的父母吗?”
言赋回答地斩钉截铁,“不爱。”
“你的父母爱你吗?”
言赋摇头。
“那就好办了,你们是利益关系,利益关系就代表,你可以买断这段关系,从他们向你要钱,而你付了钱的那一刻起,你们之间就是陌生人了。”
霍骁然得出结论:“所以,你的包袱可以甩开,你更不会连累我,因为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言赋:“我是我?”
“对,”霍骁然说,“对于我来说,你是我女朋友,是我最爱的人,将来可能会是我妻子,或者我孩子的母亲。”
“对于你的患者来说,你是能治病救人的言医生。”
“对于邢思雨或者王山山来说,你是她们的好朋友。”
“这些身份,和你是谁的女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们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我们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言赋盘腿坐在地毯上,反复咀嚼品味着这一句话。
很多年后,言赋依旧记得这句话,还将这句话送给过很多人,很对渴望爱却害怕爱的人。
后来两人偶尔意见不合也会吵架,时间过了一年又一年,很多年后,言赋回想起那个晚上,他们第一次吵架的那个晚上,他们第一次发生冲突然后抵达真理的那个晚上。
暖黄色细腻的灯光投下来,温暖且慵懒。满屋子的川菜香味儿,杯子里的绿茶香气飘渺而清远。
她的男朋友对她说着平生第一次听到的道理,爱与利益,整个世界似乎向她敞开了门。
豁然又辉煌。
两个人在一起相处,就像舌头和牙齿,免不了磕碰,一辈子甜言蜜语不现实,时间久了也会腻。
毕竟,谁都不是事先调试好的机器人,做不到一辈子温言细语,人的情绪需要发泄口。
但霍骁然让她知道,吵架不可怕,顶多就是两个人加大分贝吼几声,然后霍骁然先道歉,她再跟着道歉,然后坐下来解决问题,共同提高认知。
这样的两个人,能相伴走到生命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