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怎么才能做到瞬间消失?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一阵风吹过发梢,我发带上绑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响起来,抚平了慌乱。
倘若真的是布格姆,有什么可怕的呢。
……
对啊,还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呢?
我垂下眼,随便将残破散落的绷带又缠了几圈,走上了熟悉而陌生的小路。
这是记忆中一条不算长但少有人涉足的路,过去的夜里,长老牵着我的手走出屋子,避开其他人,只我们两个,在这条路上走了对于小小的我而言很长的路。
我询问她头顶闪烁的是什么,脚下绵软的是什么,耳边呼啸的是什么,绿色的是什么,枯黄的是什么,为什么有的会发出声音,有的瘫软在地。
长老平静地回答我:头顶是布格姆的天空,闪烁的是夜空的群星,脚下绵软的是湿润的沙土,耳边呼啸的是风,绿色的是草,枯黄的也是草,发出声音的不是那些而是隐藏其中的虫,瘫软在地的是因为生命走到尽头,没有力气再走向明天。
她松开我的手从稀疏的草丛里捉出一只虫,指着它说这是环虫,我就顺利将书中的名字和它对应了起来。
“但是,环虫不是往往聚集成一团生存吗?”
“没错。”长老将它放回草丛,又牵起我的手,“但它们作为食物的植物枯死了,没有食物就无法生存繁衍,所以它们死的只剩它了。”
彼时的我对死亡代表的意义不甚明了,只是点点头,又问为什么土地这么湿润植物还会枯死。
长老第一次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带着我继续往前走,记录布格姆这片土地一角的模样。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疑问,且没有用了多久就由现实给出了答案。
一个清晨,长老少见地将我带出屋子,我第一次见到了那条道路白天的模样,也看到被处刑的人在宣判完后头颅滚落,鲜血浸透土地的模样。
……
停下脚步,眼前寂静而繁华的建筑,干净整洁的路面,让我彻底平静下来。
这里不是布格姆,至少不是我过去生命中度过许多时光的布格姆。
但也是布格姆,是以布格姆为原型而诞生的地方。
确认了这一点后我坐在街道中心的水池旁,伸手探入底部,摸上来一把红色的宝石,学着记忆力孩童们游戏时的模样,远远抛出。
……
没听到宝石落地的声音,却多了停顿片刻的脚步声。
一只手探出扒开杂草和叶丛,然后露出熟悉的、蒙着双眼的男人的脸。
——怎么偏偏第一个碰到的是马塞拉?
他借着阳光看清了手里的东西,表情有瞬间变得古怪,边笑着伸出手要将宝石还给我,边问我怎么不小心将这么珍贵的东西扔了出去。
然后便看到了我手心的一捧宝石。
我指了指水池,马塞拉轻易理解了我的意思,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水池前将手探了下去。
他的手掌要比我大不少,因此抓出一大捧宝石时也显得格外壮观。
这一点倒是和布格姆贴合,布格姆也有近似水池的建筑,但早已干涸,只堆着一池子宝石,做武器工具用不上,做饰品又显得廉价,所以一度闲置,甚至还有人给长老写申请干脆把这个池子拆掉。
我待在长老身边听她说拆除耗费人力,拆除后的空地也没什么用处,不如留着做个纪念,于是直到我离开布格姆,那个没有水的水池也还待在原地。
“天啊……”马塞拉呆了片刻,在水池中又是伸手一捞,一大堆宝石就叮铃咣啷从他已经放不下更多的手掌中滑落,砸在地面。
我注视着他有些恍惚的神情,直到一滴雨水突然落下,紧接着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不知何时,周围的场景产生了细微的变化,花草枯萎,流水干涸,街道边出现了模糊的人影,随着逐渐变大的雨发出了狂喜的欢呼。
这诡异的场景唤回了马塞拉,他警惕地看看四周,一把宝石被塞进了口袋,然后拽着我的胳膊朝他刚刚过来的草丛方向走。
而我忍不住回头看向熟悉的景色,巨大的雨幕下似乎听到了微弱的婴孩的哭声。
不敢再看,我扭过头,跟紧了马塞拉的步伐。
——
尽管两人已经离去,这片景色的变化仍在继续。
塔德菈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略显昏暗的小屋,穿着厚重长袍的女人垂着头正对着大门跪坐在地,空气中有血和浮尘混杂的味道。
她警惕地握紧了长弓,却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只是缓慢而沉重地喘息,像刚分娩完的母狼。
——分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