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料峭,湿寒的雨滴砸进泥土,溅起山上独有的草木芳香,一双绣着狐狸纹样的白绣鞋踏过泥地,一点子泥溅在绣鞋尖上。
“呀,脏了,陆婶又要说我了。”少女懊恼的声音甜嫩清脆,在安静的山道上分外清晰。
芫花一手拎裙角,一手挡额头,微弯着腰跑进一处小洞穴躲雨去。
洞穴黑暗,却有一双蕴着光点的细眼,还有微弱的气息,少女疑惑着凑近,里面正坐着一只东西,她胆子大,上手把它拎出来。
“小狐狸?”
白色的狐狸被她揪着后颈皮拎起,狐狸一愣,随即摆动身子想要挣脱。
“你长得真漂亮呐!”芫花拎着狐狸瞅来瞅去,发现了它不大对劲,它一直闷声咕咕叫,还一副想要攻击她的模样。
芫花在天盟山长大,院子养了很多动物,也算了解它们。
只消一眼,她就懂了,它发情了。
狐狸还在挣扎,爪子已经露出来了,连尖尖的嘴巴都张口来,打算咬芫花,芫花一把锁住它的长嘴,一手把它圈在怀里抱着。
“你忍忍,我知道怎么给你解决。”芫花抱着狐狸爬出洞穴,她语气过于坚定,令它半信半疑地卸了大半脾气。
院子里的芫花含苞欲放,陆婶正在院子扫雪,听见一道乖嗓在很远的地方就喊她的名字,她就晓得,芫花又闯祸了,否则不会这样装模作样。
“陆婶!我回来啦!”芫花接过陆婶的笤帚,帮她扫雪,“我今天见到一只特别漂亮的狐狸!它的毛白白的软软的,不过它脾气不太好,抓伤我了。”
陆婶上下审视芫花,捕捉到她绣鞋尖上的泥点,她心会地笑了笑,没去怪芫花,“那狐狸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的?”
“它发情了。”
“发情就不能抱回来么?”
“不是,是我把它阉了。”
“……”
陆婶逼着芫花带她去看狐狸,那可是一只狐狸,她说给人家阉了就阉了,万一没处理好,死了怎么办!
她们到芫花放狐狸的那间小杂院时,木板床上只有一摊血迹,几缕白狐毛,至于狐狸,压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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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厂院里气氛紧张,数百个人不敢出气,他们的主父昨儿发了大火,至今未消气。
“一群吃干饭的,赶紧把郁决给我找回来!”郁菩猛一拍桌,阴鸷一眼扫视院子,众人骇得直哆嗦。
岑经冬赶紧追上郁菩,抚了抚他的肩,“你急甚么的,欺津又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
“肯定是高华蓉抓了这小畜生,我不去找他,他死了怎么办,游老头在地下都不放过我!”郁菩推开岑经冬,卷了软刃踏出门槛。
余光瞥见旁边一个几乎趴在地上的人,一裤子的血。
那人颤颤巍巍抬了头,郁菩的嘴唇仿佛冻僵,很久才一动,“……谁干的?”
郁菩捏着眉心,与郁决对坐,岑经冬默默给郁菩捏着肩,三人沉默,一时无言。
许久,郁菩接受了这个事实,似对天说,似对郁决说,他喃喃:“想必游见嘉是看见了,咱家是想让他养子做个假太监都不成,这小畜生天生的太监命!”
红尘日上又西下,滚去千百转。
宫中争斗愈发激猛,西厂督公手底下有个干儿子叫郁暮,叛了西厂,伏膝到高贵妃高华蓉底下,改姓王,王暮将西厂内许多消息泄了出去,督公震怒,趁王暮离宫寻狐皮,派了随堂郁决去,只一句话,要他命。
郁决去了,郁菩也不闲着,要去清绞东厂。
郁决少年成人,习了郁菩一惯的作风,带人围上天盟山,抓到王暮一瞬间立斩,刀不留人。
今年子的雪格外大,鹅毛般的雪淹至膝盖,西厂人马拾掇着下山,他们见郁决停在山道上不动,便上来提醒,“郁随堂,咱们该回了。”
“你们先回罢,我还有些事。”郁决挥挥手,他们点头去了。
山里比京城冷的多,整座雪山都刮着凛气,唯有一家亮着灯火,炊烟漫上了冥青的天,院子里有两只兔子凑在一团粉的身边,抬起两只前腿站立,似乎想吃她手里的草。
“哎哎,别啃我衣裳,陆婶要说我的,”她清洗着草根,来来回回确认干净了才把草喂给兔子。
暗处山石,郁决眼一眯,冷着声嗤她,声中多恨多仇,他将薄刃取出,翻身下来,却没想到有一只兔子先发现了他,他被兔子一绊,沉闷落地声响。
芫花闻声赶来,呆了许久,露出意外惊喜的笑,“我记得你,狐狸。”
狐狸鼻子出气,呲牙冲芫花哈气,芫花无辜地瘪嘴,她慢慢蹲下来摸狐狸脑瓜,“你怎么了呀?”
狐狸蓦地咬她一口,可这只狐狸没咬过人,咬起她来不算很疼,她常常和一堆动物待在一块儿,没少让咬,这狐狸咬她的力度实在算小,非要说么……她觉着这只狐狸咬她的力度像在冲她撒娇。
芫花把他抱到臂弯,颇为熟悉地蹭他,“咱们得有好几年没见了,你长得更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