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安静的书房内格外清晰。
魏广坤刚打人的手掌垂在身侧,微微发颤,“你是疯了不成,谁给你的胆子血洗当朝官员全家,是不是要丞相府里几百号人陪你去死。”
他气坏了,手下的力度也没个大小,魏望轩被打得偏过头,侧脸上现出一道鲜红的巴掌印,耳侧的头发散落下来,遮挡住他晦明难辨的眼神。
“父亲,这次按照计划万无一失,只是游行舟不知怎的从何处探到消息,运量的据点被他一网打尽,这才让他得了机会,顺藤摸瓜……”
啪地一声,他还未说出的话被这一巴掌打断了,“还在这狡辩,你知道事情一旦败露,我们会面临什么的境地吗,现在皇帝对我已然有了防备心,朝中上下谁不想看我从丞相之位跌下来。”
余怒未消,魏广坤看着笔直跪在地上的人,恨铁不成钢,指着他鼻子大骂,“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你只差没亲手把我这条命送给他们。”
“父亲,这只是一个意外,”魏望轩就着跪下的姿势,向前滑动几步,扯住魏广坤的衣角,“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处理这件事情。”
“松手,”魏广坤虽然双鬓斑白,可双目精明,加上年轻时随军打仗练成的体格,身体格外简装。
他猛地扯回衣袖,魏望轩突然失去支撑,身体一斜,重重摔在地上,支撑上半身的手腕咔嚓一声,他疼得吸了口气,闷哼一声,又生生忍下去。
魏广坤看着他衣冠散乱,叹了口气,仿佛眼前的人多么不堪,转过身不再看他。
嫌弃和决绝的背影深深烙在魏望轩眼底,眼底满是阴狠,手心被他攥得极紧,连鲜血从指缝中流出都不曾引起他半点注意,他被恨意席卷,只想把破坏他计划的人全部杀了。
过了一会儿,魏广坤才像是消了火,让魏望轩站起来整理好衣装。
等他站起身,魏广坤瞥见他眼角微红,说出的话像在他心里划了一道口子,“哭哭啼啼的什么样子,玹儿五岁时……”
话未说完,两人俱是一震,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五岁时怎么样呢,魏望轩自嘲地心想,无非是他聪慧过人,从不会犯这等错误,和他相比,自己是从来都是不如父亲的意。
若是人活着,他还能和他比一场,琴棋书画,他总能赢过他一次的,偏偏人死了,无从比较,他在父亲的心里总是第一位的。
哪怕这么多年,一直是他侍奉左右,也是他一直为父亲分忧解难。
凭什么他不如一个死人。
魏广坤坐在高处,俯视着这张与他亲生儿子毫无半点相像的脸,毫不留情道:“我能让你从乞丐堆里成为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也能让你在一夕之间回到地狱。”
魏望轩垂下头,没有说话,魏广坤此刻的怒气渐渐退去,不想再看见他那张脸,沉声道:“下去吧,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
即使他多有不甘,却还是顺从地点头应下,“是的,父亲。”
魏广坤有点累了,摆摆手让他出去,“下去吧,这次事情就算是给你一个教训,下次少自作聪明,人外有人,你的那点小聪明没了这层身份,还不够别人看的。”
“是,”魏望轩咬紧后槽牙,一副听进去的样子,直到魏广坤没话交代,他才走出门。
门外候着候着等待被唤的书童和丫鬟,刚才书房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都听清楚了,见魏望轩脸上两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都见怪不怪,弯腰朝他行了一礼。
“起来吧,等会再进去。”
说完,顶着他们怜惜的眼光走下台阶,拐一个弯,身影从他们的视线中离开。
草生一听见丞相唤望轩去书房,按照以往的经历,想也是少不得一顿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丞相对待亲生儿子这样心狠,虽说他从小就被家人卖到府里,可那也是因为家里实在太穷,才不得已将他卖到这里。
但他知道,自己的父母亲很爱自己的孩子,从每年春节家人偷着送来的新衣和热腾腾的汤圆就能看出来。
魏府不缺吃喝,大公子又不像纨绔子弟胡作非为,反而事事都无可挑剔,可老爷总能挑出他无伤大雅的小错误。
他很为大公子打抱不平,但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每次公子受伤时尽心照顾。
一看见魏望轩走到院子里,草生忙不迭下台阶迎他,“公子。”
魏望轩脸上的巴掌印经风一吹,在白皙的面颊上颜色更加鲜红,看得草生眼睛一红,小声哭道:“公子,疼吗?”
魏望轩一向以温润的好脾气待人,刚才受到一顿羞辱,胸中积了一腔怒火,正要大声发作,可草生哭滴滴的声音拉回他的平静。
“没事,哭什么。”
大概是魏望轩的声音有点冷,草生的呜咽声又咽了下去。
公子不喜欢身边的人哭,他知道的。
草生以前听人说大公子温润如玉,他刚进府里时,只觉得眼前人和人们口中的人好像不是同一个人,虽说他在外时待人行事都无可挑剔。
渐渐地,他有时却能从中品出别人难以察觉的一丝情绪,好比冷漠、暴力。
但怎么可能呢,连老爷都不曾怀疑自己的亲生儿子,只能说是他自己多想了。
——
“你的意思是,那个男人你可能见过?”游行舟看着姜忱的侧脸,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回想起刚才在书房里和许凌云的谈话,两人一致认为这件事情和魏丞相有关,更有甚者,他兴许存了谋反的念头。
而姜忱却说她可能见过,他先下觉得有点糊涂,就他所知,姜忱从来没有进过京城,又怎么可能见过京城里的人呢?
“这是是我的猜测,”姜忱只是说出自己的猜测,毕竟兹事体大,不能凭借捕风捉影的猜测就妄下定论。
游行舟表示自己明白她的谨慎,又问她,“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有关于姜忱小时候被抓进暗影楼里培养成杀手的事情,不需要她当面告诉他,相比游行舟私下里盘问何川柏就已经知道。
姜忱只是简单地回道:“他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
和其他许多小孩不一样,他是楼主亲自领过来的,没有姓名,没有来历。
在其他人为了活命而拼得你死我活时,他总是不急不慢,举手投足间显示出不合年龄的老练,和华贵。
像是出自贵门的公子哥。
可谁家的孩子会被掳到这个残忍的地方呢,这颗怀疑的种子不等一会儿就被她按下去。
现在看来,只觉得当时太过年幼,那个小孩兴许就是被人授意,有心带过去历练一番也说不准。
他的那双眼睛,即便过了那么多年,她细想起来,总会引起一阵战栗。
他总是微笑着,黑色的瞳孔凝视着人时,似乎在说我看见了,那些阴暗面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姜忱不得不承认,当年的自己的确害怕他,尤其是看着他的眼睛时,仿佛下一个瞬间,他就会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要逃走了,千万不要被抓回来。
更多的细节,隔了这么多年,姜忱自己也模糊了,只能囫囵地说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