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框镶嵌的玻璃外黑影摇晃,细碎的砂砾不时拍打在窗上,哐当作响。静谧的室内,昏黄的灯光照耀在两条修长白皙的搭在纯黑桌面上的腿。
镜方柔软纤细的腰肢懒散地靠在皮质的椅背,一只手拿着锉刀抵在指甲面上不紧不慢地修锉,她浓黑的睫毛的阴影落在精致的脸庞上,枣红色的指尖在灯光下随着动作跳跃出闪耀的星光。镜一般的甲面倒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眼皮也没抬,“你来了。”
来者身上披着一件灰蓝色的防风斗篷,光滑防水的面料,长度刚刚够到脚背,把整个人都笼得严严实实的。他缓步靠近,边走边将斗篷的帽子摘下,鞋面上的散碎沙子随着他的行走偶尔落入地毯中间。他从阴影里走出,接触到灯火,浮现出一张精致庄重的脸。
他的眉毛仿佛画笔揉进了细碎的月光被浓墨重彩地描绘,完美无缺的面容上长着一双深邃蛊人的眼睛。
“你好像猜到我会来?”他的声音还带着更深露重的寒意,暗夜的浓黑与他的无数发丝糅合成一体。
“一猜就知道啰,我貌似不小心破坏了你的计划,想着你早晚会来找我算账。”
男人嘴唇微动,幽黑的眸子一派平静:“既然这样,那就来算算我的损失吧,看看你要怎么赔。”
他坐在镜方对面,居然真的从斗篷里拿出一个银白色的金属计算器,刚刚在按键上按了两下,镜方就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背上阻止他的动作。“别这么无趣嘛,谈钱多没意思,我可以赔你点别的。”
她笑得风情万种,眼里满是妩媚勾引。
男人没有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看着镜方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游走,冰冷无情地说:“在我眼里你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真是让人伤心呐,”镜方的指蔻在他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之后,收回去,搭在自己另一只胳膊上,扬了扬脸,“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来掰扯掰扯。你的损失不应该都让我来赔吧,本来我是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可是厄尔那家伙背着我动手脚,害死了辛味,我也只不过是报复回去而已。”
“辛味?”
“我的仆人,他暗中挑拨,使得辛味异化,这笔账我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男人拿出一块白丝帕子仔细擦拭自己的手背, “我的利益不能为你们的鸡毛蒜皮买单。另外,我希望你最好把我接下来的话时时刻刻地记在心上。”
“洗耳恭听”
“第一,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第二,我希望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在我眼里,你们都只不过是条狗而已,如果再有人因为自己的愚蠢毁掉我的计划的话,我不介意换条更听话一点的。”
说完,壁龛上的烛光颤抖地摇晃了一下,男人站起身来,按住镜方的左手,一把尖锐的三菱刀狠狠地钉在镜方的食指上,硬生生地她削掉半截手指。
断面顷刻淌出大量稠红的血,断掉的那半截手指苍白僵直地躺在血泊之中。
镜方没有呼痛,她强自忍耐着,居然还能挤出一丝笑意,但额间的汗珠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往下落。
“知道了。”镜方从齿间挤出几个字。
男人站起身来,整理衣服,居高临下的下颌线分明且冷漠:“纡尊降贵地和你们这种人相处在同一片空间是你们的荣幸,但不要把我良好的教养看作是无礼的依仗,得寸进尺果然是人类鄙陋的习性,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很不满意。”
因为剧烈的疼痛,镜方支撑不住地趴在桌上,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冰冷的血液顺着轨迹流进她的脸与桌面的缝隙之中。
男人说完话之后,连余光也不留,转身戴上帽子走了。
镜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左侧楼梯上的栏杆,脑袋里天旋地转,她的眼里染上猩红,怨毒且仇恨地想,等着吧。
卢矩打了一个喷嚏,难受地揉揉鼻子。
白规看向他问:“冷吗?”
卢矩摇摇头,“还好。”
说完无奈地看着卢擒昏昏沉沉的睡脸,压低声音说:“爷爷,我曾祖父讲几句话睡半小时,讲几句话又睡半个小时,这么久了,一句重点没有,他到底要说到什么时候去呀。”
卢玄重给卢擒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为了避免吵醒他也同样低声说:“年纪大了嘛,这都是常事,刚才和你们说的一通话都是难得的清醒了,大部分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的。”
“什么胡豆啊?”卢擒大概是饿了,听见他们的对话后迷蒙地睁开眼。
“不是胡豆,”卢玄重提醒他,"爸,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接着和他们说吧。"
“说什么?”卢擒睡了一觉之后,好像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卢矩问:“我曾祖父这是?”
“健忘症,又叫阿兹海默病,有时能够想起有时又什么也不记得了。看他这样子,估计又忘了。”
“火锅!”卢擒忽然说,“他要把你们都煮了!”
卢矩听得莫名其妙,追问道:“什么火锅呀,他是谁?谁要把我们煮了?”
卢擒却只顾着摇头,“说错了,说错了,不要去,不要去……”
说完,他还想抓卢矩。
“你曾祖父说胡话呢吧,什么火锅什么说错了?前言不搭后语的,算了,我看你们今天是问不出来了。”卢玄重按住卢擒躁动的手,“好了好了,不要再叽里咕噜了,不问你了,睡吧。”
卢擒却使劲挣脱开卢玄重的手,对卢矩说:“神会降临……神会降临……”
“神会降临?”卢矩从只言片语中完全拼凑不出有效的信息,“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一会儿是火锅,一会儿又来神仙了?”
“他这反应好像是想告诉你们些什么,难道是神仙要把你们煮火锅,所以让你们不要去?”卢玄重猜测。
卢矩被爷爷的脑洞打败,嗤笑一声:“您自己听听这是人话吗?”
“时间不早了,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要不要先回物源庄去。”白规说。
“罗叔还有宏牛他们找不到我们,多半会回物源庄去,现在蘑菇被控制住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他想了想对白规说,“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去找符学,告诉他我们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看他有没有对付厄尔的办法,让我爷爷留在这里,等曾祖父清醒的时候,再问问他。”
白规微微颔首:“只能这样了,如果能够想办法把我们的感染治好,那么毒性是什么也就不重要了。我们把厄尔的毒虫基地破坏,他肯定已经收到消息了,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做出什么事,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去找会长吧。”
“行,”卢矩也是这么想的,他对卢玄重说:“爷爷,这里就交给你了。大陆通信设备已经全面瘫痪,你有什么消息需要传递给我就告诉它。”
卢矩把一只銣虫装在玻璃瓶子里递给卢玄重。
卢玄重接过瓶子,有些怀疑地问:“这不是厄尔养的病原体虫子吗,它还有移动电话的功能?”
卢矩说:“试试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