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细碎的抽泣声渐歇,金英屏息数了数下才敢推门。
雕花隔槅扇发出暗哑的吱呀声,惊起一缕沉香灰屑。晏追仍保持着倚榻的姿势,苍青色袍衫齐整如新,唯有前襟洇开大片暗红,宛若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他侧脸映着窗棂透入的碎金,泪痕在光影里凝成细碎的琉璃。
朱承彧背光而立,玄色蟠龙纹在药雾中泛起幽光。他接过青瓷药碗时,碗沿磕在扳指上发出清响。
“退下吧。”他嗓音里带着压抑的沙哑,惊得金英慌忙倒退着合上门扉。
她站在门口不敢远去,只垂着头盯着裙角沾的檀香灰,忽听屋里传来声长叹。
晏追叹了一声,又淡淡说道:“王爷,我恐怕是遂不了您的意……”
朱承彧话语带着几分无奈:“你就非得…用这个来威胁本王?”
“哪敢威胁王爷,不过是……”晏追轻笑,“不过事实如此。”
“本王自会替你寻来世间最好的良医……”
“不必了,”朱承彧话音未落,便被瓷片摔在地上的响声打断,晏追忽地高声喊道,“金英,来将我失手打碎的瓷碗收拾一番。想来时候不早了,王爷政务繁忙,我便不多留了。”
金英推门时险些被浓重的药气呛住,满地碎瓷映着晨光,像散落的星子,药汁正沿着木板缝蜿蜒成赤色溪流。她小心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不敢抬头。
“生死有命,王爷怎能强求?”晏追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金英瞥见他垂在湘妃竹榻边的指尖,苍白得能透出青脉。
屋子静的只听得见瓷片与地面剐蹭的微细声响。
铖王的话语哽在喉间,久久不言,却将指尖的玉扳指转得咯咯作响。
当最后一片碎瓷收入绢帕,朱承彧忽然向前倾身,金丝绣的蟒首几乎要咬住晏追的衣角:“离煜...”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要怎样才肯医治?”
金英擦拭着地面的手一滞,讷道:王妃的病不是因她捉的癞蛤蟆惹的吗?如今烧退了不就好了,怎么听王爷这么说,像是还有什么重疾缠身似的。
“我不愿做这劳什子王妃,更不愿做王爷的金丝雀。”晏追不冷不热道。
“好说,好说,”朱承彧长舒一口气,手悬在半空,最终重重按在紫檀小几上,“只要离煜答应我,乖乖留在京城…”
晏追睨了他一眼:“休要再想着法子困住我。”
朱承彧心里的想法被拆穿,却也还是硬着头皮应道:“是,即日起许你官复原职,迁回旧邸…本王、本王除了带太医给你看诊,此外从不再叨扰…离煜可满意?”
晏追眯着眸子,像是狡黠的狐狸,那张脸偏又添了几分无辜,叫人怀疑不起来。他思忖片刻,才扬了些许下巴:“好,望王爷信守诺言。”
“自然。”朱承彧脸色已不甚好看,他背身走到门边,却又像是不甘心似的回头瞧向晏追。
在推开槅扇的须臾,传来他隐忍着不悦的声音:“本王稍后遣太医来为你看诊,事毕便请金吾卫护送你回府…”
晏追抚平衣襟血渍的动作优雅如执棋落子:“多谢王爷。”他眼尾微挑,眸中碎光流转,恰如初见时那般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