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枫语气较于之前平稳不少,空中利爪不停,趁柳在溪躲避又攻击神树无暇顾及之时,有一束魔气从林立的爪中飞射而出,精准勾住柳在溪的脖子,她一时不察,被它扯着脖颈往后拖行数丈,周边利爪还像打地鼠一样,逗弄般不停地往她身上刺。
最后再一把收紧,将人吊在半空。
柳在溪伸长脖子给自己寻找呼吸,听见夜枫的道道回音打在耳廓:“本尊与你有栽培之恩,再怎么样,亲手杀了确实可惜,不如将你送去战后的盛宴之上,与众魔共享。”
她握着颈间魔气,不急反笑:“看来我猜的没错——”
话音刚落,一把长刀鬼魅般从夜枫双脚间的雪堆中穿出,自下而上刺向他下颌,而他仅一个拧眉,毫不在乎地将这飞刀弹远,遗憾道:“你我实力差距,这点东西……”
正说着,他颈间忽地传来刺痛,那痛苦牵扯着内里灵魂,疼得他神情恍惚一瞬,猛回过神,竟见那被弹出去的飞刃直穿神树而过,又一个来回重新钉在树干上。
柳在溪同样疼得乱七八糟,只凭着一个念头控制骨刀,她趁着那人愣神的瞬间挣开困着她的魔气,掉下来时还不稳,跌跌撞撞地往树前跑。
那刀还在往树中钻,她听不见脑海里尖锐的鸣叫,只冷声道:“怎么不可能,我这法器除了我砍不了,什么砍不动?”
夜枫依旧不动,面无表情唤出琉璃盏至于掌间:“你威胁本尊。”
她晃了晃脑袋,发觉原本抵御夜枫威压的灵气弱了下去,反应过来,是夜枫对那秘宝做的手脚。
她便不再多说,疯了般往树上招呼。
轰隆隆的天雷劈砍下来,她掌心灵力与魔气并发,势要与这红尘树一同赴死般,夜枫这下才是被激怒,忍着剧痛招呼气浪往柳在溪那处去,同时再次压制琉璃盏中属于柳在溪的气息。
突然,覆盖苍穹的魔气中蓦地涌现数以万计的灵丝,密密麻麻冲向夜枫将他控在原地,这灵丝似有千万山之重,居然叫他身体都下陷入雪中。
而那灵丝的尽头,从雪地下延伸,可以寻到临沧各门派中。
还在发狂揍树的柳在溪见状,立刻恢复正常,跳出去灵识探向夜枫手中的秘宝。
对方怔愣片刻,便就明白,原来刚才柳在溪只是吸引他注意,好让谢隽然带来那几人布下阵法罢了。
他大笑:“你以为这样就能拦本尊。”
“我知道不行,”柳在溪灵识窜进秘宝,汲取她先前还未融合完毕的灵力,再召唤来骨鞭,轻念口诀,看那鞭子眨眼间分裂无数,散向夜枫身边。
那具下陷的身体更重,他瞪着眼,都这样却不碎掉秘宝,魔功极速暴涨,将身上大半灵丝崩断。
柳在溪咬牙压着那些镇阵之骨,还不忘呛上几句:“谷主如此爱惜这秘宝,是不是它与尘缘结二者缺一不可,方能飞升呢。”
夜枫目眦俱裂,利爪像疾风骤雨朝柳在溪打去,她奋力抵挡不成,灵识中断,被掀翻后却还压着骨头不散,颤抖着爬起来,继续探灵识向那处。
“谷主,我还能收手,只要您退回魔界!”她喊道。
夜枫:“小柳只是也油尽灯枯罢了。”
她眉毛紧蹙,身上已无半点能看,再看夜枫,他又即将汇入幽暗的魔气——万千灵丝已所剩无多,也只有她的骨头还勉强发着幽光。
柳在溪狠狠笑了两声,甚至把自己呛了下,忽然又凭空召出一块孤零零的骨头块,那骨头在微微颤抖的掌心下化为粉末流淌进身体,而她探去秘宝的灵识再一次增强,用蛮力将自己从前的修为收回体内。
她浑身一震,伤口鲜血喷出,皮肤变透了一瞬又被上层覆盖来的灵气按回正常。
雪原之中的魔气更加强烈,夜枫嘶吼一声,将身上最后一束灵丝扯断,狠厉的目光看向柳在溪,下一瞬,他从原地消失直向那宽袍之人而去。
悬于地面的镇阵骨在他身上牵扯出粘稠的红线,那人身形有片刻的迟钝,而对面,本是半跪在地上的柳在溪转瞬之间直逼他而来。
一阵强大的灵波在雪原上爆出,顷刻间,积压在北川千年的厚雪从地面翻起,云间雪在下,地雪也在下。
那肃杀之味犹如雪山崩塌,直冲在每个被余波扫荡的人鼻间。
远在兰苕城外的修士们都被这气息感染得汗毛直立,处理魔兵时仰头往昏沉的天际望去。
那处灵气与魔气对撞,是两个大佬在打架。
是雪原的方向。
卫则玉想到不久前颈间那股异样的疼痛。
他忽然有些心慌。
大家都对天边的战况好奇,停下手中的动作,紧张地看着,不知过了多久,那风波止住,黑云尤在。
川内一片寂静,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一个声音穿透云层,带着获胜者的骄傲,尾调扬起和雪花一同洒向大地。
“夜枫已死,尔等异族修士,速速滚回天地大阵。”
欢呼声起,他们或哭或笑仰头大睡,或是更加勇猛作战,大阵周边的魔族听见,初时并不在意,直到撑在身上的一丝熟悉气息远去,这才慌了神,看见士气大涨的临沧修士,连滚带爬地跑进了阵中——这些,都和柳在溪没什么关系。
她此时正听着夜枫弥留之际的悲愤之言。
大概是他想带领魔族一同登神等宏伟志向,又质问魔族为何不能飞升。
柳在溪听得认真,甚至有些庆幸,起码夜枫不是个纯种恋爱脑,让她多少年的被打压没什么挫败感。
然后再一句话将人送走:“问我没用,你得问创世者。”
她站起身,对远处的谢隽然挥挥手,看他勾着沈叶白的肩膀走掉,又收回骨头将周边魔兵清理一些,再离开和留下之间选择后者,缓步走向红尘树边。
“之前的事对不住……你还能给我赐福吗?”她声音很轻,靠近树干。
拖在地上的鞭子慢慢松垮,开始是尾部的小骨头,后来一个一个断掉,落在她后面,化成齑粉,被北川的风裹着,成了下一个千年积雪中的一份子。
她叹了声,握了握空荡荡的手心,抬掌覆向树干,再拿走,掌心下多出来两个名字。
“还行,起码这个能留着。”
刚说完,背后蓦地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柳在溪心有所感,扭过头正要说话,被一人扑了个满怀。
又来了,又是这种踏实的感觉。
还是在这棵树边。
柳在溪忽然特别疲惫,累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回应这个拥抱,她只是一个劲地笑,低低地窝在卫则玉怀里,畅快地笑,然后在情绪渐浓时看到卫则玉有些惊慌的样子。
她便没有理会,仰着鼻尖在他鼻子上蹭了蹭:“这回不用管什么放不放得下的,我直接帮你把他赶走。”
卫则玉大概是被她这话感动得流泪,抱着她的手收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只是点头。
柳在溪都怀疑他有没有听进去。
不过没听进去也没关系,她还有别的话呢。
“有个好东西送给你,”她说着,想从衣襟里掏出收回来的秘宝,“你知道吗,我现在才知道这东西灵智有多么夸张,它只能送我真心想送的人,所以那时给沈叶白,才迟迟认不了新主,刚好给你试试……”
可她话说完了,东西都还没掏出来,手臂抬起来都费劲,这一会了,居然才伸进衣服里。
她好像困得紧,想立刻睡觉,大概都已经打了个盹了,却被卫则玉焦急的哀求吵醒。
他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把什么看进去一样,身上的力道更大,仿佛要把她的灵魂血肉都勒进身体,抖着嗓子道:“我不想要,你先和我去一叶山行吗,我带你去,然后再,再说,可不可以,你等等我……”
她被这怀抱勒着,却没多少窒息感,好笑地看着着急开启传送阵的卫则玉,任他动作,顺便将手里拿到的秘宝给他。
低头,却愣住了。
见鬼了,怎么只有个琉璃盏在空中。
眯着眼仔细看,哦……那下面有条手臂的虚影。
啊——怪不得卫则玉是这副模样。
好可怜。
她想。
大风刮过,红尘树叶簌簌地响,把琉璃盏砸进雪堆的声音遮盖得几近无声,树干上的“柳在溪”慢慢变淡,再变淡,像树梢飘远的点点幽光,消失不见了。
过了不久,一叶山的传送阵打开,卫则玉孤身一人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拎着个漂亮的琉璃盏。
朝霞从地平线流淌而来,和煦晨光落在盏上,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