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后排的许绍恒端详她几秒,扬了扬下巴,示意:“上车。”
明岚舒坚持:“就在这儿说吧。”
“外面热,车里有冷气。”
“就几句话的事,不用了。我待会儿还有戏......”
许绍恒忽然推门从另一边走下来:“或者我站外边,你上车。”
两人相对而立,明岚舒在僵持中最终败下阵来。她挨着车门落座,刻意在皮质座椅中间留出过分的距离。本就宽敞的后排座位,衬得两人之间愈发疏离。
许绍恒用幽深黑眸凝视片刻,把空调拨片往她那边拨了拨,才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密闭的空间里,一层雪后松林般的冷雾悄然漫开,无孔不入地侵袭感官。明岚舒克制着呼吸,也克制着心跳:“我不知道你会来,东西没带在身边。等会儿我让小田......”
“留着吧,”许绍恒截住她的话,“我记得你以前说喜欢。”
明岚舒咬唇,沉默几秒说:“以前是以前。”
许绍恒已经预料到她的反应。但真的听到时,胸口仍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她显然意有所指,不论是送出去的礼物,还是送礼物的人,现在都不再喜欢。
他无法左右她的情感,失去掌控的无能为力让他这段日子尝尽心痛。那一刻很想把明岚舒拉进怀里。可是手已经伸了出去,却在即将触到她时又颓然地垂下。
手指在膝上无意识地敲击两下,像是斟酌词句,又像在压抑某种情绪。最终,他开口,声音比往常低哑:“明明,我……”
他闭了闭眼,就着心口细密的刺痛,慢慢说:“我去拜访了创作金缮玫瑰的艺术家。他告诉我修补不是为了掩盖裂痕,而是承认它破碎过,并且值得再次被珍惜。明明,我真的很抱歉,也希望能够弥补。我们......那件事,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那个晚上,强迫你又丢开你。还有,你受伤住院,明知你在等,偏要故意现身又离开,惹你哭得么伤心。后来还赌气屏蔽你的所有消息,让护你周全成为空话。这几件事情,我做得很混账。”
他语气真挚,眼神专注,仿佛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明岚舒低垂眼帘,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当真。
这样的话许绍恒从前也说过,说将她放在心上,向她乞求过爱意。但她后来知道了,如果认真做起戏来,许绍恒能把三分的情意演成十二分。
她抬眼,对他轻轻笑了下:“别这样说,我不可能永远依靠你的庇护。”
许绍恒喉结滚动,那句“我管你一辈子”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抿紧嘴唇,最终将话咽了回去,只是沉静地看她一阵。
“对,你不需要依靠谁就已经足够独立坚强。但我还是想站在你身后。”许绍恒的声音低了几分:“不是替你挡什么,是想让你知道,哪怕你不再回头,也有人始终看着你。送你那件礼物,也不是要你原谅我,而是想告诉你,即使破碎过,你仍然是我见过最完整的人。当然也是......”
他压抑心中的怅然,最后那句话几不可闻:“想让我自己心里好受点。”
你的强大不需要我,但我的存在需要你。这是何等谦卑的姿态,又是何等固执的深情。明岚舒几乎要动摇,但最后她伸手去拉车门把:“我该回片场了。”
“明明。”
身后是许绍恒的叹息,像跨越半生的诘问。
“如果时间倒回最初,我把旧账清干净再来找你,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明岚舒逃也似的推开车门。车门闭合的闷响,把他清润的尾音隔绝在沉默的空气里。
热风迎面扑来,蝉鸣突然震耳欲聋。明岚舒的眼眶陡然一红,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到了唇边,可能是被风吹散的头发,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其实他并非他自己说的那么混账,明岚舒始终记得他的好。
从悬崖救下她,听她倾诉童年阴影然后拥抱她,让她住进四合院,现身颁奖礼给她惊喜,记住她的梦想送她小行星,给她黑卡,帮她摆平所有麻烦,不计时间的温柔陪伴......很多,很多。
记得越清楚,心就越乱。
那天之后,她把金缮玫瑰锁进银行保险柜,连同自己那些摇摇欲坠的期待也一并封存起来。
她以为自己足够清醒,足够冷静。
可当许绍恒再次出现在片场时,她还是在某个瞬间晃了神。
陈楚喊了“咔”之后,她才惊觉自己念错了台词,把剧本里的“我不爱你”说成了“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