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吗?”
那算不得尖锐的铁刺因为离得太近而让人不敢随便乱动,这句话是身边与我并排站立的人说的。余光能看到他的模样与他毫不畏惧的神态。那看起来像是比我稍年长一些的少年,全身穿着青绿色的长衫,脑袋上顶着一对鹿角,似乎是龙化作的人形。
“各位乡亲!你们看到他的真面目了吧?!他不是人!是个妖怪!你们不过是被妖怪给迷惑了而已!”成排的推土机之间,一位老人站了出来,看制服就知道是这里的里长。看这场景应该就是村民们刚刚所说的,要来拆除这些简易棚户的现场了。
“妖怪又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人和妖怪都混居多久了?我们都是一样的穷人,都是一样为了活着而活着!”刚刚在村道口拦着我的那个大叔,拿着一个锄头站到了我们的前面护住我们两个。
“乡亲们!醒醒吧!妖怪擅长蛊惑之术!你们已经被这妖怪们给洗脑了!你们也看到了九里堤火灾的后果了吧?要是烧起火来可不得了!我这可是为了大家的性命着想啊!有什么比活着重要的?”
“都沦落到这种程度了,本就是为了没得死才活着罢了。”“什么洗脑不洗脑的?我只知道我要有饭吃有地方住,我谁也不信我只信我自己。”
“和这些人讲道理讲不通的!你是为他们好他们却以为你在害他们。里长,你放心,这种活我接得多了,只要把车直接推上去把这些棚棚儿都搞倒咯,他们就会乖乖离开这里去找正常的房子住咯。兄弟伙儿,开工!”
眼前那些大型推土机点火后发出了嗡嗡的轰鸣声,本就满是气势的机械,这下就更像是酝酿着要发动攻击的猛兽了。
“不行!这样会伤到人的!”里长赶紧做出了阻拦的手势,人却站在这些机械的后面。
“考虑这个考虑那个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搞完嘛?明天市里就要来检查了吧?今天必须尽快把这里给解决了!”
就在里长和工程队的老大还在对峙的时候,我耳边却响起了那个少年的声音:“这两人不过是在演戏而已,一个人扮白脸好为了自己能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一个人为了能包到更多的工程扮黑脸。等该演的都演了,就会……”
如他所说,我最近也看了不少的川戏。可他们夸张的对话确实比那些舞台要来得夸张多了。我正好奇该以什么方式结束这戏码的时候,几辆大巴车停在了我们的视线里。从车上下来的人都穿着制服,那制服有些像警服,但又显然不是标准的警察制服,虽然全副武装但整队的模样又显得有些散漫。
“清理这里是区府的命令,你一个里长有什么好阻止的?我们接到报告说这里有人聚众闹事,你们这些人尽快让开!不然我就把你们都抓起来了!”
我也不是没蜀王府门前的广场上看过请愿的人,但和那些有诉求的人比起来,他们是在守护自己最后的家园。虽然和那些勇敢站出来的人比算是更软弱的人,但他们却是没法再后退的境地。
那些人在命令下成群结队地跑过来,趁着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先把几个身体强壮的带头人给拿下。被他们护在身后的老人女人见到这景象后被吓得四散逃躲。一旦有了空间,机械的履带就向前转动。
看到这大军向前挺进,我有些紧张地看向四周。混乱的人群之中叫喊交织响彻天际,混乱的声线之中我只能分辨出一个长官的声音——“抓那几个带头的!把带头的抓了剩下的人自然就都散了!”
被牵制住的人当然已经没有余力来阻拦这些大家伙,我只好张开双手阻拦他们前进。可他们却一点都不在意,加足了马力要碾压我而去。但我不仅没有被碾压,而且完好无损。也是,我忘了,眼前的这一切都不过是那一日的景象罢了,而我并不在这个时空之中。
挖掘机的大臂落在村口那个棚户的屋顶上,在钢铁之臂下,搭起来的棚户不堪一击,很快化作了一片废墟。那巨臂又一次升到半空之中,将目标对准紧邻的简易房。就在我以为同样的情景会重复的时候,那巨臂却被一股煞气给绑住了。
绿色的煞气是火焰的形状,可只浮现在尘土组成的黑幕之间,没有尘土作为背景,在纯粹的阳光之下就找不到这些绿火的来源。但这些绿火显然被一股力量所控制,它们有目的地缠绕住那支铁臂,让铁臂一下子没法动弹。透明玻璃的驾驶室里,驾驶员露出了惶恐的表情,他拼命摆弄着小格子里的操纵杆,但那些机关都没法动弹。而在他想到对策之前,蛇形的煞气已经利用巧力掰动大臂。借着那角度整部挖掘机侧翻在了地上,扬起的尘土让人看不到里面的模样。
这地方能使出这种妖术的不用说就是这青龙了,大家的视线都望向了幺苍。有人害怕开始逃窜后,其他人也从惶恐之中回过神来逃跑开去。最后剩下的只有尘土散去后重新显现出来的挖掘机,那驾驶员从驾驶舱里爬出来的模样像是没有大碍,但连机器都不顾就踉跄着逃了开去。
“我说了那妖怪是会妖术的!”“这下也好!伤人毁物的证据都在,我就有借口找青羊宫的国师来收了那妖孽了!”“里长!别说了!先撤吧!等找了国师来收了那妖孽再来对付这个村子。”
里长被拉进车子后那车子飞速离去,刚刚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最后一名挖掘机驾驶员,却只能拍着车门跟在后面跑。但他们当然没有等他的打算,一会儿就扬长离去还把他带倒在地上。
四散的村民重新聚拢起来,看着消失在飞尘中的那些车子欢呼起来。这时幺苍走到了我的面前问:“接下来该由你来收服我了。”
阳光下的他挺起了胸膛,一副满是沉着的模样。这里是用他布下的阵法所创造出来的幻象世界,想要对付他,不用说得先破开这个阵法。
毕竟吃过一堑,在走进洞室之前我就有所防备。这山头根本就没有什么山洞才对,从踏入这片杂草地开始就是幻术的阵法。我在草丛的边缘已经留下了火种,虽然无法看到这阵法的全貌,但既然是用草木之法,那就只需要一点星火就可以燃开。
这时候再搭配定身咒和真眼咒,蓝天白云很快就被烬火编织出了边缘。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是说今天的阴雨吗?符咒召唤来的是真火,之所以名带水火是出于五行属性,毕竟不是真正的水火而会有如此明显的压制效果。
“今天真的是雨天吗?”
他的话刚说完,不大的雨就停了下来。不过云层依旧很厚,将天地映成一片灰黑的颜色。
我不知道他在耍什么花招,他上前几步站到了我的面前,仰起头来看天色的表情好像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能破这阵,说明你的道行不浅。所以除魔这事都不需要额外布阵吗?妖怪和人不一样,是灵强于肉d身的动物,要除尽妖孽,光消灭了肉d体可不一定就能消散他的灵。”
他的视线转而死死盯住我的剑,我本有些防备地握住了剑,可在他进一步动作之前我没有拔剑的理由。
可手指摸到了剑柄,我又好像感受到了他真正要对我说的话。一旦成为了皇家的术士,就像是警检一样将成为受陛下之命守护地方安宁的角色。可是和不断发展的现代法制比起来,对妖怪的处理方式却丝毫没有改进。人间的妖怪都擅长妖法,不然也不可能不用障眼法就能安生在人类活动的城市之中。这就说明想要在不伤害他们的情况下进行法术封印完全不可能。充分的侦讯,公检,独立的第三方审判,这些能保障正义的程序都没法用在妖怪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