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院口时,恰巧遇到王子的护卫陈逸,正是同王子一起回府的那个车夫。
以她的身份,平日最多是跟其他婢女远远地瞧王子和身边的护卫,从没如此面对面近距离接触过,一时慌了神,低着头,怯懦地红了脸,无法言语。
陈逸自然是认得春雨的,府内七十六口人,每个人的底细,他都一清二楚,算上刚进府的清儿,七十七口,她的底细还在查,要再等等。
面前春雨拘谨的模样,让陈逸有些想笑,不禁暗想自己有那么吓人吗!“春雨姑娘,这是清儿的药,麻烦你按医师的嘱咐熬制。”
“是,奴婢这便去。”春雨小心翼翼地接过陈护卫手上的两捆药,缓步后退,飞速离开。
睡着进入梦境的程澄,好似一缕幽魂,漂浮在陌生的空间,脑海里有一股意识,牵引着她,跨越一座座城,一条条河,最终停在一个种满昙花的院子。
院中两名男子一前一后焦急地来回踱步。
前面的那个身着月白色锦袍,银线绣出的朵朵昙花,在阳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后面的男子弯腰跟随,深灰色长衫后面绣着花样。
一个五岁左右的奶娃娃,不知从哪冒出来,屁颠屁颠地跑到前面男子跟前,一把抱住那人大腿,嘴里喊着:“父王父王”,很是欢快。
刚刚还笑容灿烂的脸庞,在听到室内传来的喊叫声,瞬间换了一副要哭的模样,紧抱着男子的大腿,小手抓紧衣襟想要往上爬。
白衣男子抱起小娃娃,摸头安抚着。
“父王,母后好像很疼,我们能不能进去给母后吹吹?”他想起,之前自己不论哪里受了伤,母后都会给自己上药,然后吹吹,就不疼了。
“沐儿乖,等你母后生完宝宝,我们再进去。现在进去,会给你母后添乱的。”白衣男子亦是极力按捺着想冲进去的心,焦急地在院里等着。
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须臾间,直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空间的沉寂,接着不一会儿,一位妇人怀抱着襁褓,向白衣男子急步走来,满面笑意道:“恭喜王上,喜得公主。”
被称王上的男子将沐儿放到旁边的桌上坐着,伸手抱过女儿,愁云密布的面容转瞬间眉开眼笑,“好好好!赏,都赏!”直接抱着女儿,就进了屋。
可怜了儿子孤零零的,被遗弃在石桌上。
不要小瞧了五岁的奶娃娃,平时上房揭瓦,下水摸鱼,是个一等一的小能手,轻轻一跃,稳稳地落在地上。两条小短腿,一溜烟功夫也冲进屋里去,嘴里喊着:“母后母后”。
妇人走在最后也跟着回去了,院内只剩那个身穿深灰色长衫的男子,看到这里,再称其为男子应该不够准确。
程澄跟着他们走进屋里,眼前其乐融融的画面,让她心底升起一股暖意。
娇弱的美人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锦缎的棉被,小公主静静地躺在她身侧,明亮的双眸好奇地查探着陌生的世界,小王子站在妹妹身旁抓着她皱巴巴的小手,王上坐在榻边替美人擦拭额间的汗水,极尽温柔。
“清儿姑娘,醒醒,清儿姑娘。”春雨的声音,唤醒了正做梦的程澄,迷迷糊糊的有点懵。
“清儿姑娘,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
“几点啦?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睡了一个时辰。几点是何意?”
“额……没什么,那我喝药吧,谢谢。”她端过春雨手中的碗,满满一碗黑水,散发出浓烈的苦味,瞬间吓跑她残余的瞌睡虫,内心无声地质问道,“这是什么鬼?”
“我能不喝嘛?”盯着那碗汤药,真是有点下不去嘴。平时吃西药她都是能省则省,这么多年身体倍儿棒,从小到大偶尔有次感冒发烧,也很少吃药,全交给免疫系统自我修复。
“姑娘,良药苦口利于病。”
她盯着那药,做了半天心里斗争,现在这一身伤,如果喝药能好得快些,还是喝吧!她捏着鼻子,就往嘴里灌。
苦水进了肚,她转身趴到床边干呕了好几声,差点把药给呕出来,吓得立马坐直身子,让药顺流直下,“简直太苦了……”
春雨笑而不语,心里却想着,“小孩真是一个样,自己以前也是那般嫌药苦。只是药之苦,又怎抵得过人生之苦”。她不觉地露出苦笑。
“姊姊,我有个不情之请”,程澄吞吞吐吐的,二十五岁的灵魂,十岁的身体,两世际遇,也实在没有在外人面前做过这样的事,但她自己又实在做不到,心一横,早死早托生,“能不能帮我上药,后面的伤,我看不到,够不着……”她声音越说越小,鼓起的勇气用光了。
“好,请姑娘宽衣,奴婢给您上药。”
“谢谢姊姊”。她一边道谢,一边脱衣裳,先脱外层那件宽大的新衣,再脱掉染血那件破外衣,中衣、小衣、底裤,都脱光了,只剩一件水粉红色的肚兜,害羞得不敢看春雨的脸,直接趴在床上,将脸埋进枕头里。
清儿脱衣时,春雨始终保持着微低头的姿势,只是当她看到被扔到床边染血的衣裳时,吓了一跳。
一个瘦小的身躯,趴在床上,遍体鳞伤,从背到臀,从腿到脚,不是刀伤,就是鞭痕,这一幕让她的心房有一角被冲塌,泪水在眼眶打转,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