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怎么说,罗唯青都几乎是清醒地看着他,甚至眼里满是不屑与嘲讽。
隳柔渐渐冷了神色,“好啊,我话放在这儿,你和她,只能活一个。”
赤灵猛地一抖,只能活一个吗?
“杀了对方,我就放了你。”
“还想回去吗?回家,回你们的爹娘身边……”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你不想要吗?”
他不杀我们了,他说我们能活一个,只能……活一个……罗唯青他会杀了我吗?
入手的冰凉让赤灵的眼泪如急雨般落下,她拿起了刀。
雨越下越大。
她抖得不成样子,罗唯青此时已撑着身子起来,浑身的血被冲刷干净了下一瞬又冒了出来。
他静静盯着自己——他会怪我吗?会怪我吗?
“呵,还不快收起你的菩萨心肠,看见没,”隳柔几乎是以欣赏的口气说出了残忍的话,“你的软心肠只会被人扔在地上踩得稀烂。”
“快动手!”他是在催罗唯青。
赤灵以为他在催自己,她抖得更厉害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不……”
罗唯青并没有责怪她,还是以安抚的眼神看着她。
——“多谢你。我收下你的祝福。”
——“灵儿!你在这里吗?”
——“我背你回去。”
赤灵踉跄往罗唯青身边走了一步,她的刀尖始终对着他。
她背对着隳柔等人,口中喃喃,“不要……”
罗唯青对她做了口型,“答应我,你要活着。”
世上没有救命的神仙,没人救得了我们。
罗唯青不再看她,“离魂宫果然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邪教啊,惯会折了人翅膀折磨,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少宫主会是个终日坐轮椅的,你能跟我讲讲,你这双腿是不是因为恶事做了太多遭了报应?”
赤灵从不敢想象罗唯青的口中也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话。
隳柔挑眉。
他还在继续,“你一生下来就这样吗?腿不能用,人也这么恶心,你这么一副残废模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怎么做得了离魂宫少宫主?若在平时我杀你毫不费力。”
“除了会使唤人作恶,你还会什么?”
隳柔破天荒笑了,四周林立的鬼面人纷纷垂头避过,他示意身后的下属推他上前。
罗唯青:“你会杀人吗?我看你刀都拿不起来吧?”
隳柔信手取过赤灵手中泛着寒芒的莲魄刀,确实很重。
“无药可救,既然这么想死,我当然要成全你了。”一字一句被碾出口,他知道罗唯青在激自己,可他确实禁不起刺激罢了。
隳柔抬手一刀捅进了他的胸膛。
赤灵发出骇人的尖叫,“啊!!!!”
罗唯青口中开始淌血,他离隳柔极近,近到隳柔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轻蔑和坚定。
他的血溅到了隳柔脸上,“你确实没用,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想激怒自己,确实做到了,隳柔狠狠搅动莲魄刀。
这天的雨寒冷砭骨。
鬼面一脚踹在他胸口,罗唯青整个人被抛下了拘魂坑。
“不!!!”
拘魂坑上响彻赤灵绝望的尖叫,她趴在坑外,怎么都站不起来,眼睫滑下的雨水滴落成线,坑里的碧绿眼睛一瞬间聚到了一起,好似在分食着什么。
“少宫主,她如何处置?”
隳柔恹恹地打量地上失神的赤灵,“送回紫神龛喽。”
拘魂坑上,鬼面将赤灵生生扯走,她的手指在泥里抓出血来。
雨幕里,一只小蝶摇摇欲坠地飞过拘魂坑,它好像有着世间最坚韧的翅膀任凭风雨捶打,一直往深冷广袤的远空飞去,天光乍泄,那是初秋暖黄的光,树上的叶子已由深绿向浅黄过渡,小蝶上下翻飞好似经历了数个寒暑。
山道上马蹄烈烈,蜿蜒回旋间一人一马若隐若现,马背上的赤灵抖着缰绳吁停了马匹,发丝拂过眼睫,她抬手接住了那只不停追逐的小蝶,蝴蝶的翅膀颤抖,好似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赤灵专心致志看它,拇指抚了抚小蝶的翅膀,下一瞬蝴蝶再次起飞绕着赤灵,赤灵转头用目光追着它,它好像在为她引路,她再次启程,她要去的地方是离魂宫。
缇光睁开了眼,林间灰霭暗沉,细碎的月光透过树叶照在他发上,他枯焦扭曲的面孔隐入了黑暗,小蝶停在他畸形的指间,久久不愿离去,缇光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它,就这么过了很久,缇光取过树桩上的药瓶,再将所有物什埋进土里,做好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林间的飞鸟都不忍看他丑陋恐怖的脸,早早背身飞走。
只有那只蝴蝶,与他一瘸一拐的佝偻身影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