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怀低头看了看幺娘,见她摇了摇头,嘴上也不客气了起来,“我是能一起吃下,但你不老实,推三阻四的。我要找你们管事的,你们不和生人做生意,我也不爱做。”
这掮客慌了,到手的肥肉快飞了,连忙向那小婢子求情。
“你快叫管事的来吧,能谈就谈,不能谈我们老爷还得赶路呢。”说完便不再开口,和夫子一起进了旁边的矮房。
土房子简陋,只有小小的窗洞,里头黑洞洞的,好在能隔绝一些膻气了。
“娘子可是瞧出一些马脚来了?”
夫子不说还好,一说更惹人生气,“你们臭男人只管好色,没见到里头那些人虽然衣不蔽体,可是手脚并不粗粝也无老茧,一点也不像逃奴。”
“娘子果然火眼金睛。”琮怀讨好似的请幺娘坐下,“沛怀昨日忙了一天,也是如此说。”
幺娘差点忘了,这兄弟二人长得极像,难怪夫子今日这样顺利,“他去哪了?”
“娘子怎么这么关心他?这是第二次问为夫了。”
“有病……”
没过一会儿,一个中年美妇被请了进来,那掮客跟在后面点头哈腰。众人只称她为朱夫人,简单介绍了两句,朱夫人上下打量琮怀了起来。
“是谁在问江湖规矩?”
琮怀自信地打量了回去,高高在上的夫子从来不接这种话。
幺娘越想越觉得虚,夫子一看就是新来的商客,一开口就要全买,还要问别人的机密,放谁都觉得这是在砸场子吧。
朱夫人笑了,“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这地界人来人往,只有我们盘口屹立不倒,我没疑你就算是有诚意了。”
见面就僵,幺娘也有些佩服这朱夫人,真是谁的面子也不给,有点不像生意人,正想打个圆场,就被夫子捞到身后。
“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也不是难为夫人,只是不想冒险。这儿天高皇帝远,想必消息也闭塞,夫人想是不知道,朝廷要重查田籍户口吧?”
朱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年年都查,今年有何不同?”
“今年可不是地方自查,朝廷自会派人下来,如何,我的消息值多少钱?”
朱夫人见糊弄不过去,只得作罢,听琮怀这话又不太像非要做这生意不可,想是另有所图,想起主人的话,点了点头,“那老爷随我来吧。”
琮怀握了握幺娘的手,正准备跟上,朱夫人回头看了一眼,“主人只见你。”
幺娘有些恼,瞧不起人?夫子真是的,非要叫自己奴婢,难道不能同为生意人吗?
“你快去,别耽误功夫。”幺娘一点也没有挽留,琮怀见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跟着朱夫人离去了。
这蛮荒之地居然还有如此精美的高塔,听朱夫人所言,这儿曾是个废弃的寺庙,藏经塔如今也成了她主人的居所。真是好地方,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进了木塔内,通体壁画,塑金佛像高耸如天,空间并不很大,阶梯只容一人能过,朱夫人点亮了一盏莲花灯递给了琮怀,所有人便退了出去。
往上走了两层才到大佛头顶的八角九星藻井,穿过一层帷幔,忽听得一女声飘来。
“这两年,西域后方接连探出数座铁矿,再加上各都护府拥兵自重,养活数万军队除了光靠朝廷调配的物资、就地开垦屯田之外还是会捉襟见肘。”
琮怀怔住了,听声音有些不可置信,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问道:“这就是你内外勾结的理由?”
“郎君说话也太难听了,生意嘛,和谁做不是做?”一双素手撩开帷幔,“你说呢?”
琮怀一直觉得就算是生死大事,什么都没法动摇他的心志了,但抬头看到玄珪还是吓了一跳,喃喃自语:“你不是死了吗?”
岁月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同阎王做交易,总归要放弃珍爱之物。”可惜似的轻轻叹了口气,“阎王没索你的命,倒索了我阿娘的命,可见世间的情爱,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