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她说起了大话,一点也不信,自己在这被关了数日都没出去,她一个小娘子有什么办法,转身便围在一起商量怎么好好坑一把周载训。
“顿铎此番进京受封,带了多少人马?”圣人倚在榻上,侍人一下下捶着。
“回禀陛下,包括各将领、使臣、仆众有近百人之众,浩浩荡荡从西道进京,沿途驿站馆舍都住不下。”
“这是谁批的?”
“当是礼部,若是兵部,必不会批的。”长公主叹了口气,捡起火筷子拨着碳,火星子乱窜,噼啪作响。鞑靼内乱,发动政变的左贤王顿铎不敌,南下逃窜。顿铎小儿首鼠两端毫无廉耻,夺权不成,就想向中原王朝拿好处。
圣人一下下盘着念珠,挥手叫宠侍退下。“我老了,人心渐渐散了。”
“阿娘!”
圣人摆摆手,“不必安慰我,你也是半百的人了,我没什么可操心的,你保重自身为上。”立嗣之事如今摆上台面,朝野众说纷纭,赉儿和载训的明争暗斗都瞧在眼里,朝臣内两派渐渐闹得不可开交。
长公主膝行上前,依偎在圣人身边,“母亲一生都在为我们考虑,我想陪阿娘一辈子。”
“傻孩子,人总有老的一天。”圣人一下下抚着女儿的发鬓,曾经的华发也是银丝渐生其中了,“满儿呢?”
“他在殿外候着呢,”长公主笑着说,“满儿有意中人了呢,今日来就是讨阿娘一个旨意。”
“噢?快让他进来。”圣人有些欣慰,孙儿鳏居数年不愿议亲,女儿到现在都没做上祖母。如今可算是老树开花了,果然上了年纪的人就爱看这些情情爱爱。
内官上前请了琮怀入殿,一步步踏入这深深殿宇,恭敬地提袍伏地请安。
“满儿,如今有个好差事交予你,别再太学里打转了,真真无趣。”圣人笑着看着孙儿,“你可愿意做祖母的镇府使,北上安抚鞑靼右贤王一部?”
什么?琮怀看看母亲,长公主也有些意外,不知道圣人的意思。机会实在难得,可是赐婚怎么说呢?
“孙儿愿意,搅浑他们的水,此行必可保我北境平安。”如今北边可以太平一阵,从形势看,右贤王占尽草场水源优势,若要安稳过冬,左部元气大伤,除了依附我朝别无他法。不管是右王要收复失地,还是左王顿铎回马夺位,日后必有一战。
“瞧,又是个负心人。”圣人在逗乐似的指指孙儿,“你远去边塞,人家女郎怎么办呢?”
琮怀笑了,“好祖母快饶了我吧,我日日都念着她,又怕她跟了我辜负她的前程,女郎资质卓丽,是孙儿高攀了。”
“是谁家女儿?”
“元家二娘子,道之。”
“喔,是豫瑛的女儿,”圣人点点头,“是忠义之门,你有此心甚好,祖母请你出仕也不是虚言,回来便可封王完婚,独身许久,你阿娘愁怀了。你自己来拟旨,好了拿来我瞧。”
着实是意外之喜,风炉上的小茶釜呼呼冒着水汽,顶着盖子噗噗响,圣人亲自夹起了茶饼,炙烤出淡淡茶香,取来碾子慢慢碾成粉末。放下茶碾,唤来内官,“遣人去请二娘进宫来一趟,朕要见一见。”
长公主看了一眼儿子,琮怀松了口气,好歹威逼利诱了一番,不然殿前对奏一个眼神就漏了陷。祖孙三人一起吃着茶,又闲闲说了好些话。过了好一会儿,内侍匆匆进殿对圣人耳语一番。
“竟有这事?传我口谕,叫崔相放她出来,朕要见她。”
道之跟着内侍进了宫,高墙内的风穿堂而过,庭内一棵树也没有,四周的空旷让一切无处遁形。突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连身边的小内侍也吓了一跳。
“谁!” 深宫内禁居然出了纰漏吗?道之身无御敌之物,只得拔出金簪握在手里,试了试锋芒,勉强能用。
一阵旋风呼啸卷过,道之被扑倒在地,内侍血溅当场,颈子里哧哧喷着鲜血。
“娘娘不必慌张,告诉我圣人所在,我就放你一条性命。”
道之被刺客拿刀抵住了脖颈,目所能及皆是鲜红一片。
“圣人为女子,宫里何来娘娘!壮士杀错人了!”
刺客顿了顿,也意识到说错了话,“既然如此,留你无用,这就送你上路……”
生死之间,居然话这么多,道之怀疑刺客有些业余,在他说话的当口,狠狠扎了过去。
第二次动手,道之竟然没有再怕,夺了他的刀,静静看那人大叫打滚,慢慢走上前去……
陡然间,高楼上的火光亮起,一排排火把照亮了一片宫墙,华盖下的圣人在簇拥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