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载训哪料到她有如此力气,急急扑上前去握住了刃,顿时鲜血淋淋。岘娘吓了一跳,呆了一瞬,忙抽出小衣按住了伤口。 “郎君真是痴人,何必如此?倒不如让我死了,我既全了志,你也念着我,岂不两全?”
“真真冤家,鹊桥相会都能生出血光之灾。”抱在怀里一通揉搓,还好美人无恙,“都怪我说错了话,郎君向你赔罪,今后再不疑你了。潭水深浅难料、鱼龙混杂,你在此间也着实无力,我虽不在乎什么贞洁烈妇的名头,到底也污了卿卿。今晚便接你出来,回去我让人收拾好阆苑就住进去吧。”
岘娘暗自耻笑,心想要是喜欢贞洁烈妇你也找不上我。乖巧地点了点头,裁了小衣,细细替他包扎伤口,“郎君玉体有损,若是带累到别处,想重振夫纲就难了,奴贴身照顾郎君身子。”
刀光血影一番,又笑弄了一阵。见房门终于开了,小厮头也不敢抬,躬身递上急令,请郎主速速启程。
“武威将军怎么还不来?遣人再去!”漏钟嘀嗒作响,三司的郎中们都到了,案子再简单不过,李御史着实不明白为何非要周载训到场。
右相崔明彰低头不语,已然催了两回了,想来手中的绳儿过于松了。长随上前轻声回话,崔相点了点头,计上心头,时候到了。
“想必圣人另有安排,先不必等了。我长话短说,相公们畅所欲言。想必诸位都知道了来龙去脉,案子不难,证人皆已落网,剩下的就是审问拿人。
难为的是时机不好,诸相公都知道,封禅在即,各国使臣王公皆陆续进京,首要的是对付眼前的安防和一切仪仗安排,封城是封不得的。圣人的决断是面上以走私案论处,里头的牵扯也一并要解,如此,各位有何高见?”右相起了头定了调,放下文书,揭起茶盖细细品着。
李御史有些意外,“这是圣人的意思?”
“是,武威将军漏夜进宫回话,正是议的此事,方才已传了话回来,片刻便到。”
大理寺丞不愧是右相得意门生,立刻领会到了画外音,斟酌了一番,“那么下官就抛砖引玉了,有不当之处还请多多指摘。使臣们进京需要登记查访,此案亦然,一切都是为了咱们圣上的安危和我朝的海晏河清,不妨两件事并做一件,将州道府县内统统做个细查,不光是户籍人口还有田地、产业……那么谁家失踪了人口,谁家私养人口逃避赋税,谁家私养兵丁欲行不轨便可轻易查出,调派武侯按户帖、田籍一家家查,凡有藏匿作伪者,立时查办。”
右相赞许地点了点头,“此事还需与户部商议,这也是请武威将军与会的原因。”
刑部尚书左看右看,好像和自己完全不相干,都定成走私了,还需要审个甚?
李御史见他们师徒二人一唱一和,却不乐意了,“京畿内仅由周将军一人办过于托大,有弄权之嫌,除了左右金吾,当与左右威卫协同办理。”
“李御史中正平直,实为良臣。此事不难,那么地方上便交由各路军曹来办。”右相有容乃大,不会拂了同僚面子,话也绕着圈说,圣人最终如何决断那就是后话了。
右相成功先发制人,连消代打夺了权,三司议事如期草草结束了,空气中蔓延着一派祥和之气,皮球踢给了不在场的周载训和户部,各自复命回去了。白白抛下美人的周郎被拦在了督察院门外,暴跳如雷。
立夏的鼓点愈来愈近,星斗指东南,万物盛成时。事事安排妥当,委顿的道之认命地靠在轿撵里,狭小的空间渐渐似乎闷出了夫子的呼吸,真是非礼勿闻。柯姆千叮咛万嘱咐,受了寒凉万不可再惊了风。对于长辈的嘱咐,道之向来乖顺,无法,只能翻着里头的书籍解闷。没想到身边放着的百律疏议这么适合当扶手,大概夫子也有懒怠的时候吧。
古画拾遗、游仙窟、志异集、美髯行……夫子的爱好真真广泛啊,说好的君子慎独呢?道之窃喜窥探到了夫子的隐秘,这不是谈资是什么?翻得兴起之时,一本要案卷宗掉了出来,夫子为什么会有卷宗?除了国子监祭酒,夫子只领了光禄大夫的散职,这卷宗从何而来。道之细细想着,此等机要仅由县令、州刺史等断案之人查阅,再者就是大理寺卿复核审阅……急急速览了一遍,上面仅只记了一旬的案子,三年前那个盗布防图的案子呢?那个贼人不知如今在何处,事关阿耶的事情,道之不可能放过任何希望。悄悄打开小轩窗看了看街外,快到家了,道之闭了眼,横了心,一不做二不休……
仆从们平安交了差,抬着担子回去复命。那担子燕尾般的悬山顶雕着瑞兽,宫殿式样的巧思玲珑别致,连褥垫都是绫罗绸缎织成。微风荡开一线帐幔,里间静静躺着一条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