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我人生中最引以为傲的壮举就是在西街小巷子里打倒过几个人,小酒馆里喝趴过几个人,手机店里修好过几个人的手机。
曾几何时,我觉得那就是我人生的全部了。
那就是世界上,对于烂命一条的我来说,所有的意义了。
可这一刻,
眼前那只伸来的手既是出于礼仪的初识问候,却也像是一只对困顿中的我伸出的援手。
然后,我竟生出贪妄,竟开始有些不满足于那些意义,竟想背叛身后深渊的阴影,甚至想,杀死夏天,杀死秋天,杀死冬天。
但我好像还忘记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我向前轻轻握了上去。
“余冬。”
林澍浅然一笑,“余,冬。很高兴认识你,走,去上课了。”
那个绰约芬芳的身影走在了前面。
“我应该,没有忘记什么,吧...”
一无所有的拾荒者眼中重新有了光。
干渴垂死的他坚信,他快要到达艰途的终点了。
书本中间不知何时被折起作记认的纸页,在经过一段不短不长的岁月之后,悄悄地将整本书自二百一十七页的地方一分为二。
“你也没想到吧,真的就是打那以后他开始振作起来了。他欠他爹的钱呢,他也想通了决定毕业以后连本带息还。然后嘛,整个人像是痛改前非,刷新了一般,每天准时去上课前都会端好捯饬好。对,你没听错,准时。而且,大一下半年据说是让咱那跟他同科的哥们第一次深切地见识到,原来一个人对时间苛刻起来是可以精准到那种程度的。”
“...”
“何止啊,按他的口吻描述,是到了‘恐怖’的程度了。你想想,那时连我这种他们口中吊儿郎当的,经常去找他玩也只会一个‘玩’的都被影响到了。我堂堂掌管古迈诺安‘掌管装修梯野餐的神’居然陪他坐在工程梯上写作业!当然,我也笃定知道他要认真做事的时候是非常稳准狠的,毕竟高中的时候就初见端倪了。呵,该说不该说,这就是‘一见钟情’的威力啊。不过...”
第二百一十七页被轻轻敲了敲。
“...如果让我说,不,让你说...生命中有那么一个对你人生影响极为深重的人,你说,那该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二零一六年,初秋,晴午
都邮大信通主教学楼侧翼校董纪念演讲厅
一轮热烈的掌声响起。
台上耀眼的演讲者在众人面前与轰动回声的拥簇下,深深一躬。
一次十分出色的演讲,一个万众瞩目的大学生,一个优秀的,人。
余冬心知肚明,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次上课他的眼神就总是离不开那个明亮的身影了。
拾荒者如今正坦然舒适地行走在湿土之上。
这一刻,聚光灯下那个明媚的眼神甚至...穿过了前面落座的无数人,凑巧在黑暗中对上了自己的眼睛,而眼神的主人离台前甚至悄悄朝自己的方向微微摆了摆手。
余冬浅浅笑了。黑暗之中,朝着前方舞台上已经空无一人的失焦一角默默点了点头。
认识,默默付出,默默见证,远远不够。
他要做到更多,他要努力追上她的步伐,哪怕无法并肩而立,起码做到她回头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自己。
“林澍,明天下午你有没有时间?有些小组作业上的问题我想再跟你讨论一下。”
“林澍,一起吃个饭?就聊聊你接下来竞赛最后一轮选题的思路,我挺感兴趣的。”
“林澍...唔?好,没问题,图书馆见。”
“林澍,我......”
昏灯之下,正被略读的书页上,醒目的副标题粗体写着:“微波接力通信--菲涅尔区绕射与干涉衰减的计算与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