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是暗白色照灯撕扯着的,工作一角的透明躺椅,而晦暗的躺椅上正静坐着一个偷偷咽下过往忧惧的----
幸存者。
两种光影悄悄吞噬着落地玻璃窗外无可柔触的昏黄,那就是一抹来自于安详时光中的温柔,化身涓涓细流,如淌如注,终于辗转到了今夜。
可是,直至那一缕挑战夜色的昏黄逐渐变得暗淡,逐渐无路可退,逐渐被人忘记,也未曾有余力敲开玻璃,去好好再抚慰,拥抱一次那两个人。
耳鼻喉科医师细心地准备好了手里的弹性绷带与固定胶套,跟若有所思的伤患沟通得当。
“来,不好意思,请你稍微将裤腿再拉高一些,对,好,拉住,我先给你...”
"......"
"......"
"......"
那只拿着润肤喷雾正要按下喷洒的手硬是僵住了。
不到半秒钟前,正有些不以为然地将伤患捋起裤脚,坦白露出的右小腿轻轻翻到侧面的手,连带着转头而来的颐然目光甚至未曾彻底定滞住----
几乎永远都在随温雅而散漫的笑颜舒展的眉心却先钳皱住了。
半秒后,诧异而凝重的目光连带着自己的呼吸声与咽口水的动静一并阒然定格。僵在半空的手,扶着伤患小腿的手,几乎同时微微抖动了一霎----
哪怕一霎短到无人可以察觉出来。
冯嘉荻甚至想去怀疑头顶上的照射灯灯罩里是不是钻进去了一只巨型草履虫。
“我...!”惊诧的粗鲁话语差些脱口而出,却在唇边被活生生噎成了一句低声叹惋:“天呐...天呐...”
紧蹙的眉角下,瞪大的双眸里——
一道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兴许是从膝盖侧下沿开始,纵跨孟熙蓁整条小腿长度的,宽大的,丑陋的,丘洼分明的缝合伤疤毫无遮掩地铺展其上,印烙其上,狰狞地撕裂了本应在任何人的期待中都白皙无瑕的地方,折射着白色的灯光自信地如抽象的残酷成人艺术品一般展示自己,叫人不忍直视却乍看得一清二楚,终夜难忘。
那不是一条小腿,那简直就是一道疤痕。
一道能握在手里的伤疤。
一个毫不模糊闪烁,企图颠覆甚至碾碎冯嘉荻这数秒里对世间一切美与丑的自信经验预判的诅咒。
冯嘉荻确认自己只是个年轻的耳鼻喉科医师,冯嘉荻确信自己只是个年轻的耳鼻喉科医师,冯嘉荻庆幸自己只是个年轻的耳鼻喉科医师,冯嘉荻惭愧自己只是个年轻的耳鼻喉科医师。
“...请恕我冒犯...” 他再一次依着惨白的灯光小心打量了一遍那道可怖,深刻的疮疤,以及周围黯然失色那如同齐齐凝视深渊般,从上至下的整整八个外固定钢钉置取过的孔痕,终于还是认真而又沉重地问出了口:
"...这..这是怎么来的?”
孟熙蓁没有回答。
“若这是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