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等在殿外,听太监传达了甄太妃的话,神色不变,依然微笑,“有劳公公。”
她悄悄塞了一个小荷包过去,那太监将荷包捏了捏,收进袖中,脸上笑容更大了一些,“贾司言客气。”
元春又往殿内看了一眼,转身离开甄太妃处。
“不过是通传一声,姑娘给的银子也太多了。”
四下无人,抱琴小声抱怨道。
元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多给些钱,下次再求见,这些太监便不会借口阻拦。”
抱琴撇撇嘴,不以为然,“下次再来,不一定是他在殿外伺候。姑娘这样打点一次两次,只会让这帮人胃口越来越大,想尽办法从姑娘这里敲银子,况且咱们的钱也不多了。”
“他们背地里都说姑娘傻大方。”
抱琴是贾家的家生子,她原以为贾家的下人是最难缠的,进了宫才知道,宫里的奴才心眼子比贾家的下人还多。
尤其是太监们,身体不全,本就心理扭曲,权力又比宫女大,能去的地方比宫女多,常仗势明里暗里威胁侮辱比他们品级更低的奴才。
元春是荣国公的孙女,荣国公虽然不在了,但国公的招牌还算有点用,抱琴跟着元春,倒是没被欺辱过。
但刚进宫那会儿,她跟元春分开,跟着另一些宫女们学习宫中的规矩,亲眼见过受辱宫女的惨状。
奴才的命是不值钱的,在贾家,下人死了,还能换十几二十两银子,但在宫里,有些人死都死得悄无声息,尸骨都找不到。
“抱琴,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抱琴打了个寒颤,抬头见元春疑惑的眼神,“姑娘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是怎么了?最近总是神思不属,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抱琴很想跟她一吐为快,但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来。她摇头,找了个没睡好的借口搪塞过去。
“等回到皇后娘娘那里,无事你便回去歇一歇吧,养好精神。”元春道。
抱琴点头,心中却觉得姑娘进宫这么久,还是这么天真。主子不开口,做宫女的哪能自己去歇息。
她是服侍元春的人没错,但名义上依旧是皇后殿中的宫婢,下人没有单独的屋子,她是与其他宫女同住一间的。该她当值的时候,只要敢在房中多呆一刻,必定会被有心人记下,往掌事嬷嬷那里告上一状。
掌事嬷嬷要罚,到时候姑娘也护不住她。
元春见她又在走神,无奈拍了她一下,重复道:“下次会亲之日,我恐怕不得空,不能往贞华门去,你见到家里来的人,代我传个话,让家里再递些银子进来。”
抱琴忍不住道:“姑娘,要不咱们还是放弃吧。”不要做什么皇妃梦了。
能成功,早就该成功了。
元春闻言,先是一怒,又顾忌四周随时会有人来,只得忍下,压低声音道:“你在胡说什么?莫不是是困糊涂了,迷了心智。”
抱琴也有些后悔自己失言,但又觉得有些话此时不说,以后大约也找不到机会说了。
一股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勇气,抱琴豁出去了,一股脑将自己的心里话吐了出来:“姑娘,我从小便伺候你,跟你一起长大。算起来同姑娘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爹妈还多。姑娘待我好,在家时不拿我当下人看,进了宫,也护着我。姑娘花银子请教引嬷嬷关照我,又花钱疏通管事,给我换了轻省的活,我都知道。”
元春更加诧异,虽觉抱琴语气有异,又想不明白是为何,只当她是觉得宫中不易,想念家人,情绪有些激动。她方才升起的恼怒之情已经消失,道:“我跟你情同姐妹,自然要在这深宫中照拂你。”
抱琴道:“姑娘都如此说了,那我再斗胆说一句,姑娘别生气。”
元春四处看了看,拉着抱琴躲到假山旁,道:“你说吧。”
抱琴道:“姑娘进宫,老太太、老爷、太太都指望姑娘能当上皇妃,提携家里。”
“可这些年,银子填了多少,还要低声下气给人陪笑脸,姑娘又得到了什么?”
“转过年,姑娘都要二十一了,这个年纪,放在外面都算大了。即便陛下有心充实后宫,更年轻更娇美的女子多的是,又怎么会......”看上姑娘。
抱琴见元春脸色发白,还是不忍,最后几个生生咽了回去。
“姑娘,从前人人都说姑娘生在大年初一,福气深厚,但一年三百六十日,这世上那么多人,生在大年初一的人不知凡几,难道人人都有出息吗?”
皇后、太后、甄太妃、还有那么些后妃太妃,又有哪个是大年初一生的。要说有福气,这些人不是更有福气?可见生辰之说是做不得准的。
她是下人,有些事比姑娘看得更清楚。即便姑娘真成了后妃,这宫里的妃子还有得宠和不得宠之分,不得宠的妃嫔,有时候比宫女还不如。
当了妃子,那才是真正不得自由。
要她说,不如就当个女官,起码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等到了时间,出宫去,总比一辈子在宫里伺候人好。
想当初,姑娘在家时也是衣来张口,走到哪儿都前呼后拥的千金小姐。
这些话抱琴不敢说出口,到底是在宫里几年,有些忌讳已经刻在骨子里,刚才妄议陛下一句已是大胆。
元春胸口急促起伏,指着抱琴道:“你......”
抱琴见元春似乎气急,原还有一箩筐话没吐,这会儿也吐不出来了,连忙上前给元春抚胸口,“姑娘息怒。”
元春是珠圆玉润的长相,身材较一般女子略丰腴一些。她从小体热,有些痰喘之症,应当少思少怒,精心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