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酒馆后院要栽一棵玉桂树,我记得我家后院曾栽过的,每到秋日便都是桂花香,特别好闻。
“一阵风吹来,桂花扑簌簌地落下,那场景真真是极美呢。”
只是,还未等她们二人攒够钱实现自己的畅景,变故先发生了。
原来那位跟着陈老板前来的贵公子原来是郡守之子,崔原。
他似乎是看上了玉娘,日日来听玉娘弹琴,二人也不做旁的只是喝酒吟诗、弹琴赏月,聊诗词歌赋、聊风花雪月。
今日,崔公子为玉娘一掷千金,明日在月湖边燃放万千烟火只为博得玉娘一笑。
玉娘那些日子觉得自己像浸泡在蜜罐中,周身都被崔原的爱意和他赋予她的甜蜜所包裹。
玉娘在这红苑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她觉得崔原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是爱她的。
她认为自己遇到了命中注定之人,崔原为她赎身,将她带回家中。
传闻二人伉俪情深、琴瑟和鸣。
钟瑶期曾趁崔原不在前去看望过几次玉娘,只因崔原并不喜玉娘与红苑坊的人往来过密,玉娘便断了她与旧人的联系,就连见钟瑶期也是偷偷摸摸的。
可是,玉娘那张妩媚的面庞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阿瑶,能得此一心之人,吾生足矣。”
钟瑶期虽遗憾二人不能一同开小酒馆,可也为玉娘感到开心,她能得此良人,度此一生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只是,她被玉娘自己编织的故事蒙骗了,或者说玉娘自己在欺骗自己。
她没能留意到玉娘一次比一次憔悴的面容、一次比一次黯淡的眼神。
玉娘死了,不明不白地死了。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灯芯“啪”地闪了一下,屋内的薛容玦和牧平也才醒了神,从钟瑶期的故事中抽离出来。
薛容玦起身走到钟瑶期身前半蹲下,轻轻拿着帕子为她擦拭着眼泪,温柔地问道:“后来呢?”
钟瑶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简单地说道:“后来……奴家的名气越来越大,崔原又来招惹奴家,他早已不记得奴家是几年前那个弹错琵琶的姑娘。
“奴家想调查玉娘的死因,在他身边待了一阵子,发现了些事情,玉娘的死不是意外。但崔原似乎发现了奴家在暗中调查,奴家趁乱逃跑……后来……就遇到姑娘一行人了……”
薛容玦不可自拔地坠入一个漩涡之中,像是顺着时间逆流而上。
她看到自己一袭白衣被火海吞没。
她看到阿爹满眼不舍地环视整间屋子,最终目光停留在书架的一角。
她看到阿爹一笔一笔地在写那封信,直到写道“努力加餐饭”时,泪水终于忍不住汩汩涌出。
……
“容姑娘?”
“昭昭?”
薛容玦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直到一双温热的大手将她揽住,她转头才看到牧平也担忧地目光。
她冲牧平也笑了笑,但她不知自己那苍白的面色不能给人任何安慰。
薛容玦扶着桌子起身,半蹲在钟瑶期身前,双手拉着她放在膝上冰凉的双手:“钟姑娘,玉娘怕也不愿你被困在往事中不可自拔。”
钟瑶期看向那双担忧的双眸,那漂亮清澈的眸中承载了太多的情绪,她看不懂也不明白:“我……我总是要为玉娘报仇的……”
薛容玦并不放弃,拉紧了她的手试图温暖她:“玉娘最想开一间小酒馆,我可以帮你,你可愿意?去完成玉娘没能完成的愿望。
“她的一生太短暂,还没能看到这世间美好的一切便离去。
“你可愿替她去瞧瞧‘彩舟云淡,星河鹭起’?”
钟瑶期被她灼灼目光晃得失了神,不敢直视她,只是微微错过了她的目光,垂下眸子却未开口。
薛容玦叹了口气,站起身让月红扶着钟瑶期回去休息。
钟瑶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向她颔首离去。
待她二人离去后,薛容玦趴在桌上盯着摇摇晃晃的烛火出神。
牧平也看着她迷茫的双眸,轻轻开口道:“姑娘……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的面庞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凄凉,“逝去的人已经逝去,活着的人是要追随自己的心意去复仇还是努力活下去。”
牧平也眉头微蹙,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不论是做怎样的决定,他日无悔,便也是不错的结局了。”
薛容玦自嘲地笑了笑 ,随即说道:“不说这个了,说正事,钟姑娘此事公子怎么看?”
牧平也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空了的茶盏:“姑娘如何看呢?”
“我觉得,”薛容玦垂下了双眸,“我想再劝劝她,去做玉娘没能做完的事情吧。”
牧平也微微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钟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 ,但骨子里是个倔强的。你瞧她一个人能从崔家跑出来,还逆着河水游了这么远,便是我们让她走,她暗地里怕还是要想办法自己回安乐县去找崔原报仇。”
“牧公子观察够细致的啊。”薛容玦微微转头瞧着他。
明明她的眸光一如往常,牧平也却无端有些心虚,他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姑娘觉得该如何做呢?”
“如果我是玉娘,”薛容玦的漂亮的手指轻轻敲着脑袋,眼神有些飘忽,“我希望她放下一切,好好活着。”
牧平也闻言愣了一下,却不知道说什么。
薛容玦并未纠缠,仔细思索了一下浅笑道:“还是把她带在身边吧,也许会有用处。”
只是那个笑容非常淡,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