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薛勖霖闻言神色严肃,并不因她年纪小便轻视她。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流芳千古的名将,薛容玦心中赞叹道。
薛容玦亦神色严肃,缓缓道:“阿爹可还记得,陛下才登基时的局面。
“田氏掌权,田氏一族把持朝政。陛下年幼登基,处处掣肘,还是在姑母和阿爹的帮助下才一步步摆脱田氏、除掉田氏一族,走到今日。
“阿爹看今日之太子,像不像昨日之陛下?”
“可是,”薛勖霖犹豫着说,“太子仁善,不会……”
薛容玦叹了口气,薛勖霖只堪为将:“太子殿下不会,可是陛下呢?这种事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陛下首先是天下人的陛下,才是夫君、才是父亲。
“阿爹看陛下近些年如此扶持崔家与五皇子还未看清楚吗?”
薛勖霖只是对朝堂之事不甚上心,但十分聪明一点即通:“陛下想让两虎相争。”
“对!”薛容玦点了点头,正色道:“两虎相争最终的受益者只有陛下,薛家与崔家只会作为新帝的垫脚石。”
“陛下首先要考虑的是皇权的安稳传递,然后才是他的夫妻之情、父子之情,这情分许还没有纸厚。”
“那薛家该如何破局?”薛勖霖谦虚地请教着女儿,他知晓女儿自落水后成日卧在房中看历朝历代的史书,却未曾想到她会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薛容玦站起身,郑重地向薛勖霖福了福身。
“破局之法是有,还望阿爹答应,暂时不要将今日之谈话告知姑母与他人。
“女儿与牧平也有一计,但需借女儿的郡主之名前往封地明郡安乐县一趟,望阿爹答应。”
“你且先说说。”
……
*
牧平也在亭中坐了一会,这场雨就悄然而至。
裴顾行来时,撑着一把竹青色油纸伞,与他今日一身青衣和这竹林相和。
他大步迈入亭中,收起纸伞抖了抖放在一旁,打量了一圈笑道:“难为你还记得这地方。”
“自然不能忘,”牧平也笑着为二人斟好茶,递给他,“就是在此你劝老师将我收入门下的。”
他微微低下头:“若没有言令兄,我不会走到今日。”
裴顾行则笑着接过茶道:“思悠何必妄自菲薄,那日即便我不劝说,老师也是有此意的。思悠天资聪颖,敏慧过人,如此好的苗子老师不会放过的。”
牧平也未再多言,只道:“尝尝这茶如何?”
裴顾行浅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清香可口,好茶啊。”
“好久未曾对弈了,”牧平也将黑子递给裴顾行,“不若今日来一局?”
“还是你会享受,”裴顾行接过后环顾四周,“竹林环绕、听雨打竹、品茗对弈,快哉快哉。”
裴顾行执棋先下,二人沉默地对弈着。
远远儿地透过雨幕只能瞧见一个白色身影和青色身影,但又十分模糊,似与这竹林与雨幕融为一体。
对弈的时间流逝得飞快,转眼间夜幕低垂,荧荧灯火被仆侍无声地点亮,蟋蟀轻轻地歌唱着。
裴顾行举起却迟迟不落子,最终也未曾在棋盘上落子,笑道:“思悠棋艺见长,我已经下不过思悠了。
“思悠的棋风也大不相同,像一只蜘蛛默默织就了一张大网,等我反应过来时已无法抽身。若不是知晓对手是你,我简直要以为是别人在与我对弈。
“我曾答应过你,若你胜过我,我应允你一个条件。虽是玩笑之语,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思悠有何条件呢?是想要新茶还是画纸呢?”
牧平也却没有笑,也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棋局道:“五皇子不是明主。”
裴顾行似是知晓今日牧平也今日邀约是为何,他的笑容清淡平静:“不可以,思悠。这件事情不可以。”
他起身背对着牧平也:“这是我第一次输给你,不过是今日状态不好。改日,改日我们再来一局。
“至于条件,你想好了随时告知于我。”
牧平也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裴顾行转身看向牧平也。
他的眼眸幽深,面容虽仍是自己熟悉的面庞,可又有哪里不一样,令他感到陌生。
他一把推翻了棋局,黑子白子滴滴答答地散落了一地。
就在此刻,雷雨大作,天空亮如白昼。
牧平也就着这光亮看到他眼中的了然与坚定。
裴顾行躲过了他的审视,转身道:“下一局,我一定会胜过你的。”
说完,他冲进雨中,一抹青色的身影逐渐变黑最终融入了夜色消失不见。
*
薛容玦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惊醒道:“你准备新的名帖了吗?”
牧平也愣了一瞬,从回忆中抽离后才道:“有的。”
他从怀中拿出递给薛容玦,薛容玦轻轻翻开,上书「顾思悠,明郡平乐县人士」。
“公子思虑周全,”薛容玦轻轻念着,“思悠,归思方悠哉①,是很好听的名字呢。”
薛容玦又阖上了眼睛:“公子唤我容昭昭即可。”
“朝朝?”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②”
牧平也看着她闭目养神的样子,轻轻说道:“很好听。”